称心松了口气,厚重的帷帐被一只手轻轻拨开,传出一句话来,“我听说太子有一个宝贝,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吗?”
原来那里有一个人。他的声音低哑且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铁皮,突兀极了。
称心一怔,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低低地垂着眉眼,勉强笑了笑,“您说笑了,一个小太监罢了,有什么好宝贝的,他是,我认的一个弟弟。”
他隐约能猜到陈桑要做什么,即使对方从不和他说。他什么都能给眼前这个人,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魂灵,以及所有的一切,万死而不毁。只是乔玉不同,他看着乔玉长大,从一个小小孩变成一个大小孩,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明白,不想让那孩子也陷入泥潭。
那人直起身,从床上跳下来,露出赤裸精瘦的上半身,又走上前几步,才能瞧得清那张扭曲可怕的脸,他就是在南疆叫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夏雪青。
也是陈桑。
夏雪青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又不会要他的命。对了,最近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吗?”
元德帝的年纪也大了,他年轻时受过险些身死的重伤,虽然有整个太医院日日夜夜调养,可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到了这个年纪,更明显了些,就离不开人的照顾。可元德帝不愿意放权,每日处理朝廷内外的事务到深夜,御书房又不是后妃能长待的地方,大多时候陪着元德帝的便是称心了。
称心是陈桑在元德帝身边的眼和耳,只要称心还在一天,他便手眼通天,永远知道元德帝的心思。
夏雪青本不该留在宫中的,但明日是元德帝生辰,要大办一场宴会。夏雪青孤身一人,又在南疆战功赫赫,元德帝以示荣宠,才让他在宫中留宿一晚。
称心有些累了,毕竟方才做了一件极费力的事。他闭着眼,回忆着今天看到的折子,挑着要紧的事,一字一句同夏雪青说了。
夏雪青沉默地听了,也不多做吩咐,待他说完了,衣服也穿戴整齐,便从小门的暗道离开了。
称心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了浓黑的夜色中,一点一点,再看不到了。
好多年了。
那年夏雪青在南疆大胜,班师回京受赏,宫中人人祝贺,想要同他拉关系,称心丝毫不放在心上,直到在大明殿看到夏雪青的那一刻。
只一眼,称心就认出来那是陈桑。即使他毁了脸和嗓子,换了名字,成个另一个人,他也总不会忘记他的小将军的身量,习惯,走路时的姿态,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
他是陈桑,也不是陈桑。
可称心爱慕他,依旧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他能为了陈桑爬到元德帝身边,也能为了他背叛元德帝,一步不慎,万劫不复。
他全愿意,只要他的陈桑能好过些。
夏雪青走了后,称心倚在床头好一会,想着从前,想着现在。
小福儿敲了敲门,在门外喊着,似乎是外头出了事,元德帝又要找他。
称心站起来时有片刻的摇晃,他耳鸣得厉害,几乎听不清那个小太监接下来说的话了,只是很沉稳地回答道:“不要着急。”
门外没了声响。
他脱了薄衫,将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扭头看着正对着身后的铜镜,后背的皮肤很干净,除了腰上有一处青紫的掐痕,寻常时候不会有人看到,才算放下心,换了御书房掌事的衣裳,慢慢走出了门。
第44章相像
天色越发暗了,御膳房的灯火敞亮,宫人们尽数离开了,里头再剩不下几个人。
一个小太监正在门前打着瞌睡,远远地望着一个身影走过来,熟悉得很,急匆匆地站起身,忙对那人殷勤道:“是良玉公公来了?您的东西是特意早就留好了的,刘公公正在里头等着您。”
现在已经与六年前不同了。乔玉长到了十八岁,太清宫只他一个人,他便是一宫掌事,这个身份并不怎么紧要,左右太清宫不过是个冷宫禁庭罢了。可这宫里人尽皆知,良玉是御书房称心掌事的干弟弟,掌中宝似的疼着,就着这个缘由,谁都得仔细讨好着良玉。
宫中的事都瞒不过元德帝的耳朵,他似是随口问过称心,称心正伺候着笔墨,闻言慢慢将砚台推了推,退后两步,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坦坦荡荡道:“奴才原先是先德妃娘娘宫中的人,良玉也是。他入宫的年纪小,模样可爱,和奴才投缘,又是他的掌事,算是看顾着他长大的。后来德妃娘娘故去,兴照宫也全散了,奴才再遇上他,念及过往,就多照顾了些。奴才知道自个儿是陛下的奴才,良玉是太清宫的人,不过是奉了您的旨意去伺候大皇子,他也是陛下的奴才,您是天下之主,奴才同良玉不过都是侍候您的,亲近也是自然。况且,况且奴才问心无愧。”
元德帝审视地看了他许久,又笑了笑,“朕自是知道你的,再忠心不过。”
他私下派人盯过称心,身边亲近的人总得要知道的。称心倒并不多贪财,旁人求上门要他办事也不答应不收礼,要是实在推拒不掉,也不会将礼金退回去,就心安理得地收下来,却半句好话也不讲。他也没什么别的喜欢,就是好金银宝石,有时候甚至胆大包天,会把从元德帝这里得了的赏赐偷偷卖出去些。
称心忠心,办事妥帖有分寸,最重要的是,他有yù_wàng。
于元德帝而言,太监不过是个用具。称心因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