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发呆,我正想重复方才的话。
“对不起……”虎子哥嗓音低哑,忽地抓起我的左手摩梭着小指指。
老人说,每个人在左手的小指上都绑有一看不见的红线。曾经我们相信,我们的红线是系着彼此的,可经历了这些,我却不知它们的末端连向何处。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他道。
此时此刻,我应该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离开青梅竹马的他,把自己半卖半嫁到陌生的人家,还要照顾一个傻相公……是啊,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心酸和委屈,我从未计算过。
于是我沉默,摇了摇头。
“是我不好。我一直……不敢找你,你恨我吧?那天、那天你一定等了很久……”他自顾说着,不停地道歉。自责、悔恨,他都诠释得很彻底,就像一个崭新的人,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我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低声下气的一面,因为他在我心中一直是那么完美,完美到有些高不可攀,完美到令和他在一起的我自惭形秽。
我没哭,他却红了眼眶。他冰冷的手指轻触着我的手掌,那温度刺骨,由他指尖扩散沁入至我的血,缓缓将身体冻结。
随后,我依旧安静地摇了摇头。
我们的缘分,大概从那天谁都没有赴约开始,就结束了。只是当时我们还看不透彻,都怀揣着一丝希冀,一丝早已枯竭的希冀。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那时……我真的很缺钱。”接触到我的视线,他慌忙垂首,继续对地面讲话。“你回娘家那天,我得到消息便急着从田里赶回来,却错过了……那么拼命地跑,却还是错过了……”
他怔怔地站着,不发一语。
错过,似乎我也用它形容过我们的关系。如果说,我们相识是老天给的缘分,那么我们的错过大概也是缘分吧!或许我可以把和周玉庭的相处也当成缘分,虽然开始极不情愿,现在看来,倒没当初预想般糟糕。
想到这儿,我竟不禁抿嘴噙笑。
他没有发现我的表情,而是意有所指盯着远处的周玉庭瞧,见对方也正回望他,才稍稍收回视线,偏头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忍受这种折磨……我想补偿你!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吧!”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望向我的眼睛,即便在他说要补偿我的时候。这一次,我又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从来也不亏欠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并不后悔。其实……我现在很幸福,你该祝福我啊!”
以为我在说泄气话,虎子哥愈发心疼起来,他突然捧起我的肩膀,试图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小喜,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假如你愿意,我甚至可以——”
“放开她!”一声大喝伴随着一个斜窜出来的身影,强行将我和虎子哥分开,紧接着那身影咆哮着猛扑向落单的虎子哥。
“你个禽、兽、王、八、……”最后的字淹没在一片水花四溅声中。
“周玉庭!!!”
天呐!周玉庭落水了!!他不会泅水还拉着虎子哥往水里跳,这不是寻死吗?!
岸边没有任何藤条木,我帮不上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虎子哥略懂水,他正拖着奄奄一息的周玉庭往回游。
“虎子哥!救他!!”我冲着湖面大喊,生怕虎子哥心怀怨恨就此撒手。
就在我专注湖中二人之时,一把船桨突然由身侧探出,险些将我顶了个跟头。仰头望去,那船桨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周管家。
虎子哥攀住船桨,终于顺利带周玉庭上了岸,疲力竭的几个人纷纷坐在岸边喘气。周玉庭面色苍白,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被湿发遮住的脸,不知是什么表情。
“这年头,两个大男人一起寻死啊?”周卫舫抱怨着,弹了弹身上的水。
“我才不想死!我是被他推下去的!”虎子哥瘫坐在地,一只手费力地指向周玉庭。若非心有余悸,他怕是老早就气得窜将起来。
周卫舫不急着接话,看看周玉庭又看看虎子哥,“少爷是有点傻,可他不会害人。这位小兄弟,我想你一定误会了。”
“不可能误会!你没看见他刚扑过来的样子,吓死我了!”虎子哥拍了拍口,低头咕哝道:“哪里是有点傻,简直跟疯子没区别,早就听说他是镇上的恶霸,小喜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小喜?”周卫舫蹙眉,“叫得倒很亲切。小兄弟,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番话的?你是少夫人的哪门亲戚啊?”
察觉到对方怒意的虎子哥立刻噤声,态度也软了下来。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接口。
“他是我哥哥。”我突然出声,引得两人同时看过来。可刚一接触周卫舫的视线,我便心虚地改了口:“是像亲哥哥一般,我们之间没什么。”
我果然不适合说谎,对方还什么都没问,我就自己招了。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周卫舫挑眉不语,半晌后看了看天空,“青梅竹马,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避雨啊?”
我一愣,也忙抬头望去,头顶上的天沉沉的,似是有场冬雨要来。我不喜欢冬天的雨,湿冷郁得总有股衣物难挡的寒意。不过也好,至少可以让我们停止“青梅竹马”的话题。何况周玉庭浑身湿透,再不处理怕是要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