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桢是初五一大早便起了来。
大丫鬟珍珠带小丫鬟捧了铜脸盆进来,伺候主子洗漱。待主子净手洁面,珍珠方净了手,自小丫鬟手中取过绿玉香膏盒子,为江桢束了发,戴上网巾,再系上一块素青绡纱的纯阳巾。
“二爷今日外出赴宴,是穿军服呢,还是穿常服?”
“常服。”江桢有些懒洋洋的,提不大起神。真古怪,按说这几日终日无事,正好睡眠,反而觉着神不及往日。
珍珠是宝芝去宁远前便买的丫鬟,生的老实质朴,比诸绿珠逊色许多,好在江桢实在也没心思去关注家里丫头姿色,只要勤快本分便成。绿珠虽然生的娇娆,但也是被养坏的子,倒没有令人不快,只是么,丫鬟的本分便是伺候好主子,这绿珠有时子未免娇滴滴的狠了,不大讨喜。
照例是江安平与马三三随他去朱府赴宴。朱府开了角门,管家正在门外候着,正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安平只是啧舌:“真是车水马龙。”
江桢随了管家往里走,待到二门,见一个面善小厮迎了上来,行礼道:“江二爷这边请。”江桢记得他就是琦琛得用的小厮睡睡。却是去往一间小花厅。途中穿过一个小院子,院中两个小丫鬟怀里各抱了一奇形怪状长棍子站在院中,嘻嘻笑着,似乎十分开心样子。江桢觉着稀奇,安平便问道:“那是甚么?”
马三三也凝神瞅了许久,摇头道:“我也不知。”
睇睇笑道:“一会儿四爷自然会告诉江大人知道。”花厅前小丫鬟远远望见客人,早伶俐的掀开帘子,清脆回道:“江二爷到了。”
江桢摆出一副微笑面容,踏步进去,只见朱琦琛正在桌边坐了,一旁坐着一位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番邦男子,穿了装饰着花边的番邦服饰,正同琦琛说着甚么。
琦琛仍是男子打扮,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她看书十分奇怪,几乎是一页一页的就这么翻过去,翻到最后一页后,合上书页,闭目想了一小会儿,然后又重新打开,再度飞速翻阅。如是便是通读了两遍。然后她同番邦男子说话,两个人语速都很快,只是江桢全然听不懂——都说的番邦话,却又与上次听见的那个在王恭厂废墟的法因斯神父所用的语言又不一样。
江桢自然是不懂番邦话的,只是他记好,能够记得当日法因斯神父所说的语言婉转优美,而此人所用语言较为硬朗。
桌上本就堆了许多书,江桢侧目瞧了几眼,见都是曲里拐弯的番邦字,全然不认得;又见都是左翻书,与天朝上国的右翻书页相反。他只在佛郎机人建的教堂里见过教徒手持的《圣经》,觉着上面画的图画有趣,不过也仅仅只是有趣罢了。
琦琛在那堆外文书里面翻翻拣拣,约选出十来本留下,其余仍教小厮给收拾到地上一口檀木箱子里,着人抬了出去。
琦琛站起送客,那番邦青年张开双臂,似是要与主人来个西洋拥抱礼,却被琦琛一掌推开,朝他大声说了句甚么。番邦青年微微红了脸,连忙退出去。
睡睡送了客人出去。
琦琛脸色有些许不豫,睇睇忙着小丫头来担水洒扫。
琦琛瞧了一眼江桢,冷冷的道:“你瞧,这些生番总是缺乏礼教,或是将他自己国家的所谓礼仪拿到陌生国家来使用,全都不管是否适宜。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分斤两的家伙,以后切不可教他们再进来。”
睇睇忙道:“人家是生番,不懂天朝礼仪也是有的。爷您又何必为了这等小事着恼呢?”
“恼甚么?我又怎么会为了这种人生气?”琦琛冷哼了一声,道:“莱奥纳多神父也是老糊涂了,怎么教了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来?”
睇睇抿嘴笑:“不若让法因斯神父来做个传声筒,教莱奥纳多神父下次好派个稳妥的人来?”
“……”琦琛倒笑了:“他这一回去,老狮子必定是要仔细盘问的,他一个回答的不好,也没有下次了。”
江桢在一旁不禁疑惑:这番话,到底是要说给谁听的呢?又似乎仅仅只是主仆之间寻常对话。
少时,睡睡返来,带了方才小院子里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径直抱着奇形怪状的长棍站到门外,道:“爷可要去玉池?”
琦琛摇头,道:“我不去了,你领江守备过去便是。信王可来了?”
“殿下还没到呢。”
“等他来了,教他先来找我。”说罢先走了。只留下江桢与睡睡。睡睡笑道:“江二爷,这边请。”江桢不解何意,琦琛也并不曾解释。他想了一想,料来不会教他去做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琦琛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他隐约也能觉察出来,只是茫然不知这股怒气到底为何而来。
及至弯弯曲曲走了大约两三里路,江桢估着约是到了朱府左下角某处,见有一口池塘,池面结了一层冰,冰面上已有数人在那里,大呼小叫着,沸沸扬扬,颇是热闹。
睡睡道:“四爷请江二爷在此练习冰球。”
江桢很觉新鲜:“甚么叫‘冰球’?”
“便是冰上玩耍的球了,跟马球之类并无甚么不同。”旁边一名青年说道。
江桢抬眼一望,见是半年前在京中识得的锦衣卫镇抚使雷昊,忙揖了一礼:“原来是雷大人。”
雷昊一笑,伸手拍他肩膀,“维周你太客气了。”他语气十分亲切,仿佛二人不过昨日才分别。他亲自自跟随而来的小丫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