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长,也很短。长的是夜,短的是心。
心不静,眠不深。
二把子,他投下一颗石子,搅乱她一池心湖。
今日春暖。
从清晨起,她就痴痴望着屋外,茶饭不思。望穿秋水等到傍晚,终于暮霭沉沉。
小山捧来一套新衣,让她换上:“是温四娘特意为你做的。今晚要见二把子。”放下衣服,他转身走出门外。
迷下在屋内换上新衣,照着小山带来的铜镜。
淡紫色长裙,腰间有宝蓝色流纱拂动,将她衬得雪白端雅,在暮色里如夜放昙花般美丽。
铜镜中,她看着自己的脸。因为不记得,所以很陌生。瓜子小脸,黛眉星眸。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而翠。果然是美人,却不知会否红颜祸水?
小山回头进屋,一瞬间仿佛看呆,忍不住赞:“你真美。”
迷下笑面如花:“姐姐我怎么也是高丽进贡给大宋天子的舞姬,自然是绝色。”
小山面露讥诮:“虽然比起大宋美女,你还差了点。但总算还有几分姿色,恐怕在高丽能排上个号。”
迷下不语,对着铜镜轻巧几个折身。扭腰,扭脖,转背,转臂。正看反看,上看下看,看细看。
小山冷冷说:“小心闪了腰,二把子可不喜欢了。”
迷下对小山嘟嘟嘴。她已经沉浸在喜悦中,无暇理会他刻薄她。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在欣喜什么雀跃什么又激动什么?今日既不是她出嫁也不是他要娶。今日,只不过是他回来了。
也许,她的开心,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做二把子。
暮色深沉,新月初上。
小山领着迷下走出屋外。
这是迷下半个月来第一次离开小屋去另一个地方。走过的每寸土地都令她惊奇感叹。也许,以后这里就是她真正的家。和一群草莽流寇,过豪气干云酒到杯干一呼百应的日子。
她没有向往过,却可以坦然接受。因为,她已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叫做二把子的男人。
走过空旷四野,转过几棵迎客松,地势盘旋而下,再走一柱香,渐渐已是山腰处。
小山率先穿过几排松林,招手迷下近前。松林后的景物顿时令她惊叹不已。
连绵成群的屋子,或高或低,或长或短,密密麻麻聚集在山腰间,参差着或明或暗灯火,简直堪比一个小型村落。
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在一长排露天大木桌上摆弄着丰盛菜肴。**鸭鱼各色俱全,更有虾子乌参,红烧鳝背,鲍汁鹅掌,野獐黑兔等轻易不能吃到的妙菜。
小山曾经做给迷下吃过的几道菜肴此刻果然也在长桌上放着。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女儿红的香味,千里之外,已能醉人。
“今晚一定是个大日子。”迷下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
小山笑:“今晚是二把子升任总瓢把子的喜日,自然是个大日子。”
“这里就是你们所说的北渔?”
小山抓抓脑袋:“这里是抱春寨。其实北渔只是一个称呼,并不是一个地方。”
他说得稀里糊涂,迷下也听得似懂非懂。
这时,温素芳摇摇曳曳从灯火通明处走来,一把拉住迷下:“来,大妹子,和我坐一块儿。”
她已喝醉,脸色被酒醺红。也许她并不高兴,因为将来做二夫人的女人不会是她。她用酒麻醉自己,却不知举杯消愁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