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踏遍十丈软红。
任你遨游九霄穹宇。
任你绝世芳华,任你盖世英豪。
怎堪得过天道苍苍,命茫茫?
待无生无华时,一切种种,不堕不休。
高台之上,梵天大师微阖双目,拨动手中琉璃念珠,轻缓念诵:“凡诸般相,皆是虚妄,若见有相无相,则见如来。凡身相无色,则无身相,则无形,则无生超脱,不惹不净,是为真如。凡有身相无身相,则是如来。”
一时梵音大作,仿佛是在超脱,是在渡化。
斗法台上,一切有无,一切荣华,已尽去时,便只有一双身影,寂静而立,一时之间,整个玄天道场之上,都彻底寂了声,直到天地之间响起一片轻音,如梵唱,如道吟,如妖魔邪祟作声呜咽,直到那声音如嚎啕咆哮,竟是天地同悲。
凡能置生死于度外者,便是大功果,大造化,天地为之慷慨悲歌。
慕华静静地坐了下去。
荆无命也缓缓地端坐在斗法台上。
周洛直觉手足冰冷,有种寂寥的悲怆,从深心深处迸发出来,怅然若失,待微微侧首时,已见得身旁的云如仙子泪盈于睫,终于难堪其重,重重滴落,滑在如花娇颜上,悲意油然而生,片刻不能收止。
枯萎的颜色在慕华的眉宇发梢间,迅速滋生,须臾之间,竟生华发。这是生命在凋零,生机在枯干。他的对面,端坐着的荆无命,也是一般无二。
呛啷!呛啷!
他与荆无命的本命法宝,圆轮与弯峰齐齐跌落,发出清澈声响,如宣言,如低唱。这声响催动无数心弦,包括许多人。周洛便觉心头一涩,好似被剥离了一层,分外伤创。他的脑海中,便只剩下两个字:“坐忘。”
佛门谓之“涅槃”、“圆寂”,道家谓之“坐忘”、“羽化”。
无非由生入死。
周洛便见云如仙子的眉眼之间,零落的水珠淅淅沥沥,打落一抹残花,异样凄丽。她拢于袖中的素手紧紧攥握,指甲刺入掌心,血水很快将素白的道衣袖袍染出大朵大朵的鲜艳。
那诸多高层大人物所在的高台上,也是一阵异动。梵天大师的梵唱,越发清朗却更低沉,久久不休,他与阿陀大师身后的大梵般若寺诸多比丘,也齐声低诵起来,阿陀大师修闭口禅,慈眉轻拂,眸中闪过悯色,不住拨动法珠。
“竟是要双双坐化了麽?”真一仙姑美眸中掠过惊色。似她这等人物,曾经沧海,巫山除却,什么不曾见识过,却也一时为之惊摄,讶然不已。
正元子瞥了一眼荆无生教主,这位一向冷然枯漠,仿佛无生无死的教主,此时仍旧一如既往。
正元子强自压抑,许久乃道:“各人自有天命,自有其道。”
他话音未落,便听玄天道场上,猛地响起一声泣血的嘶喊,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惨不忍闻。一道刺目的剑光冲天而起,如云贯空,急剧震荡,如那女子惨烈的喊声一般惊人:“君死我岂生,今且同归去!”
周洛猛觉身边剑意凛然,寒摄人心,他与云霞、冷夜、赤煌等人都不能抵挡,立刻便被这可怕的剑意排挤开来,便见那云如仙子赫然端坐下来,一如斗法台上的慕华,只把玉手一点,掌心染血,喷出剑光,搅动一天云水,骤然撕裂下来,竟然要自绝于此。
“不可!”周洛大骇,间不容发之际,已伸手猛抓,要去摄了云如仙子的剑光,救她命,却哪里能够抓摄得住这等绝命的剑光。那种生死同归的大意志,他只是微微感触,便已心惊胆颤到了极点,断然摄拿不住。
高台之上,天云道师自然也是大吼一声,就要扑击阻挡,却更是远水难解近火。眼见红颜凋残在即,忽见那斗法台上,倏忽一道刺破苍穹的长虹,骤然飙起,却是一道正元天罡气,其中端坐一尊元神,与慕华别无二致,风轻云淡,飘然风度,此刻却猛作疾色,一步踏出,刹时电光火石,其速度达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一把抓来,竟超越一切,直抓到了云如仙子的头顶之上,一把扼住了刺杀下来的自绝一剑。
“我尚未死,你便要去了麽?”
慕华的天罡元神一触即收,那元神之手本是气所凝,不是血,而此时扼住了云如仙子的自绝一剑,喀嚓一声抓成了粉碎流光,他的元神之手上却留下一片血迹斑斑。
斗法台上,慕华嚯然站起,却已是一头斑驳,竟然是在坐忘将死的边缘,生生地又回转过来。并且,他头顶之上的天罡元神,浩气茫茫,分明已经有了一种一劫圆满,又一劫来临的劫数运转味道。
他居然在这种情形之下,堪破迷障,彻底得踏破了红尘炼心之外劫,踏入到了真劫境中期的境界。
大约,便是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喊,终于撞击了他的心灵,明悟了红尘之真意。
只是,在他的对面,那兀自端坐着的青衣女子,又如何堪破这一劫?
慕华本是早已斩断了情丝,处于真劫境初期的巅峰,然而当局者迷,不到这样的时刻,万万不能够真正明悟情劫之真意。直至方才那一刹那,他才彻底堪破。
同样处于这一境界的修士,不知凡几,能够真正堪破的,也不知有几人。
此时的周洛,霎时心中欢喜起来,却又想到,大约堪不破这一劫的人,还有不知多少。譬如斗法台上那个青衣女子。却不知这样的人,肃杀清冷,又怎生渡这一朝红尘。
云如仙子喜极而泣,这一刻,直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