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儿坐进地铁的时候,时针指向晚上十点,南林市的晚上并不沉静,也不至于喧嚣。
由于这班车的去向是位于郊区的居民区,所以整个地铁的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耷拉着头,看报纸的,煲电话粥的,吃甜点的……,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着似乎永远开不到头的地铁来回晃悠着。
唐琪儿将吉他抱在怀里,琴套是一个她心选购的黑色皮套,质地柔软,抱在怀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与踏实感。
等过了三个站,乘客已经所剩不多,唐琪儿终于可以微微的打了一个小盹,将头埋在双臂中间,沉下头,合上长长的睫毛,以一种慵懒的姿态小憩一阵。
“今天又收到六封情书了呢。”
唐琪儿扁着嘴,开始回忆起一天来堪称坎坷的遭遇。在学校门口被大男孩拦住递情书,在图书馆占位的书中发现两封厚厚的表白信,终于熬到放学回家,还被青年老师旁敲侧击地询问晚上有没有空碰巧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云云,再后来,一天下来忙忙碌碌,不恼怒也不雀跃。
在不长不短足足十六年的青葱岁月里,她早已习惯了别人艳羡、垂涎或者是嫉妒的目光。在别的女生还在为收到一封情书而慌乱不已,思量着是交给老师还是细心珍藏的时候,她早已能以一种不拒不迎的姿态,妥善地保护自己又照顾着对方的自尊心,并以一种积极的生活状态支撑着走下去。
轻轻拉开粉色的双肩包,唐琪儿很容易就将一叠厚厚的情书握在手里,随便扫上几眼,便能轻易找到“唐琪儿,我爱你一万年”、“唐琪儿,我能给你永远的幸福”、“亲爱的,即便海枯石烂爱也不会磨灭”等等诸如此类的疼痛话语。
唐琪儿微微一笑,将厚厚一叠情书丢到一旁,然后弯腰、伸手,细心地将散开的鞋带系成一个蝴蝶结……
很多时候女孩子要的并不是什么海誓山盟,更不是什么绚烂璀璨的风花雪月,而是在她不方便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可以欣然地弯下腰身,替她的鞋带挽起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唐琪儿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对面看报纸的大叔,很轻易便发现了这位大叔的秘密。这位年近三十的大叔,当然不是在看报纸,事实上,在唐琪儿上车后的第一时间,他的目光就从报纸娱乐版上的明星绯闻,转移到了这个小妮子身上,从一开始的眼前一亮到后来的百看不厌,只用了不过几站路的时间。
“吃糖吗?”唐琪儿突然问道。
“啊……?”
掩藏在报纸后面的怪蜀黍显然没能反应过来,嗯嗯啊啊了一阵,紧张地环顾一下四周,终于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后,顿时略显局促地讪笑起来。
“我……我不吃。”怪蜀黍尴尬道。
望着怪蜀黍僵硬的表情,唐琪儿破天荒有种说不出的快感,轻轻撕开一糖,含在嘴里,只感觉口舌生津,满心的甜蜜。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在花季雨季的年纪,却仍然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含上一糖,像一个偷了腥的猫咪,独自品尝着属于自己的甜蜜。
对面的报纸终于开始有条不紊地翻动起来,唐琪儿的思绪也随着逐渐融化的糖汁飘回了九年前……
“哥哥,你疼不?”
“不疼。琪儿不哭,哥哥请你吃糖哦!”
“真甜呀……哥哥,他们为什么总要打我呀?”
“因为他们是坏人!”
仓促又迷醉的回忆中,漫长的地铁终于到达了站点,唐琪儿站起身,抱起吉他,大步走出站台,路过出站的转弯口,伸手一把将厚厚的情书丢进垃圾桶,哗啦啦——,她感到浑身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
晚上十一点,在南林市中心闲逛了一圈的赵炎和弹球,终于生出了一丝的疲惫。
“老大,我实在走不动了。”
弹球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嚷嚷道:“他娘的,这小城市还真有意思,不过我实在没力气再走了,草,这身体一旦被娘们掏空了,走路腿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