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猜忌相生两相怨
所谓“诏狱”,原为奉天子之旨囚禁罪犯深重之千石高官之牢,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尊严。无奈,到了职业玩家正德帝朱厚照手里,“诏狱”反倒成了刘大总管私下刑讯逼供,残害忠良之所。它的职权甚至凌驾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正牌三法司之上,设立残酷私刑,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
在北京皇城东安门外,有一处青砖灰瓦,三重进出的院落。这里可不是百姓人家或官宦门第,这是间衙门。与普通衙门布局不同,没有衙门前贴告示用的八字墙,只在正对面有一堵宽大的照壁。正门前修了间类似过门庙堂的东西,里面高香永燃,供的正是宋时名将岳武穆岳老爷。与这小庙相对的,是西侧的一处祠堂,供奉了几个檀木雕的牌位,牌位上所写的名讳有个共通的特点,这上面被供奉的人生前职位都一样:“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虽然没有看到门匾,此地为何处衙门,只怕大家也能猜得出来了吧?
东厂衙门,当然了,人家正统的名字应该是:东辑事厂。
江彬此时已勒马停在院落前,翻身而下,随手将马缰甩给跑上来的小马僮。自己则拾阶而上,穿过庙堂,进到里面去。早有人马不停蹄的奔进去,报了掌刑千户,带着一众人出来迎接。为什么要迎接?笑话,这位在此地可是专管他们的顶头上司。
“有人来过吗?”江彬随口问着,心里另有打算。
“回大人,方才厂公派人传了个话儿,说前二天投进来的一个老头,看看给挪个地儿,找个舒服点的牢门关着。晚些时候,等厂公忙活完了会来看看他。”千户小心的回答着,“小的也正想问问您,是不是把那老头从底下一层挪到上面来,透透风,看这意思,厂公对这人上心呀,可别死在咱们这儿。”这里说到的厂公,就是刘谨,他此时的职位正是东厂办事总管太监,只因他毕竟是内监,大多数时间还是在里陪着皇帝,来此的机会还是少。
而千户口中的“底层”与“上面”是指的诏狱的构造,一般分成地下二层和地下一层,反正就是在地下。不过,相对来说,上面的一层会开窗与外界有所连通,而压在下面的一层是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窖。一般有些关系的人被关了进来,会花点钱找个带窗子的牢,虽然同样是坐牢,能看到蓝天还容易找到点活下来的勇气。
江彬脸上微微一笑,只是,穿行在暗的院落里,这笑竟透着一点狰狞:“他动作倒快,我正要去找他呢那老头一直都是谷大用在审?旁的人没伸过手吧?”
千户“嗤”的一声,不屑的道:“他生怕咱们抢了他的风头,每次审都是自己带着二个小太监,在里头一捣鼓就是一天,如今咱们是好几天没见着那个老头了,突然传这么个令来,也不知是这老爷子要走运了还是死期到了。”他在江彬手下已有数年,因此在对话上略有放肆,江彬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江彬道:“那好,也别说提到上层来了,就直接在后院里收拾出一间房,让老爷子好吃好喝的养养伤。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见这位爷们,你多派点人把守着,可也别一时大意让他逃了”
那千户一怔,这也太突然了吧?这老头子走的什么运,在诏狱里能活下来就不简单了,竟然还在半日之内就变成了座上宾,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太大了吧?不过,他还是飞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跑去招呼狱卒们忙活起来。
“回来,还有个事。”江彬突然开口又叫住了他,千户急忙一个转身,势头太猛,差点倒在当场。
江彬一笑,对他道:“若是一会儿谷大人来找我,先别让他进来,在前堂等我一会儿。”
千户急忙点了点头,看江彬再没别的吩咐,这才转身离去。而江彬伸了个懒腰,缓缓向内堂行去。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可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呀自己连着找了二个人了,一会儿第三个人会自己送上门来,然后,这个局就布好了。江彬有点得意,自己从一个游击一路行来,可是着实不易。所以,这路要一点点的走,躲着点明枪暗箭,对于看着就危险的东西,还是早点除去的好。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那个小姑娘可算是个契机,要好好把握。
他去找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李东阳,而另一个人又是谁呢?这第三个会来找他的人又会是谁呢?
而此时谷大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跪在如冰的青石砖上,浑身冒着汗,跟水洗着似的停也停不住。他不停的拿手帕擦着额头、脸颊上的汗珠,还是来不及阻止它们滚落到青石板上。谷大用偷偷抬眼看着身前那个焦躁不安的贵人,心里祈祷着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
终于,在他面前如同洄游鲤鱼一般打转的刘谨停止了走动,窜到他的身边,气急败坏的扯着他的脖领子,尖着嗓子叫道:“你给咱家再说一遍,你是怎么跟皇帝回的话儿?皇帝怎么知道是你审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