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码头快到了。”张婶红光满面,快活的提醒道,“您的妆容……”少还是素面朝天,没有上妆呢。
张婶是上官华芸的娘。上官夫人提出让她跟来照顾小两口的饮食起居。出人意料的是,林夫人并没有反对。
大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张婶显然比正主儿还要开心得多。
上官华芸抬起头来,淡淡的“哦”了一句,说道:“好吧。”她讨厌出行,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她不喜往脸上扑锅盖般厚的粉底。
林老爷帮她们俩订的是贵宾舱。单独的小舱室,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所以,她这两天三夜都没有上妆。
临行之前,婆婆很体贴的告诉过她,舱室很小,不到家里卧房的三分之一宽敞,憋气得很。出行在外,肯定比不上在家里。婆婆拉着她的手,吩咐她要多多忍耐。
不过,在上官华芸看来,这间贵宾舱小是小了点,但还远远没有到要“多多忍耐”的那个地步。相反,她很喜欢这个只有几平米滴狭长空间。
小小的空间既有会客区,又有睡卧区,还有净房——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白色西洋双人铁艺床、两只绵远的棕黄色小沙发、月黄色大圆灯罩的落地木台灯……房间布置得简约又不失致。她在这间舱房里住了两天三晚,足不出户,觉得很安稳。而她那间住了三年的卧室实在是太大了。她睡在里面,总觉得象是在梦中。
舱房内里有一个小小的两层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两行书。大约有十来本,都是簇新滴。想来是船务公司买来给乘客们解闷滴。上船后,上官华芸随手抽出一本墨绿色封皮的书翻阅了一下,竟是英文滴。国人又有几个识得那些abc?真真可惜了船务公司的拳拳之心。她不由摇头轻笑,随意的坐在书架旁的一只小沙发上读了起来。
她的大哥上官嘉瑞是家里的革命派,最推崇西洋文明。在大哥的给力支持下,嫁进林家之前,她也曾去天津读过两年半的女子新式学堂。那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后来,因为要成亲,家里便让她缀了学。学堂里采用的是全英文教学,而上官华芸是当时全校出了名的高材生。尽管这些年来,英文荒废了一大半,但是象这种游记之类的通俗读物,她还是勉强可以读懂。
多亏了这本游记,她终于可以忘记心中的不快、愤闷,还有紧张与不安。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滴……上官华芸暗叹一声,放下手里的书卷,任由张婶给她上妆。
随后,两人一道儿离开贵宾舱。见张婶斜背了一个蓝布大棉包,又吃力的提着两只箱笼,她便不动声色的分提了一只。
张婶咧嘴笑了笑,没有拒绝。两只箱笼沉得很,她一个人真的提不动。
前面,省城的码头沐浴在桔红色的朝曦中,象一只巨大的水牛伏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客轮吐出一大串黑烟,发现一声沉闷的嘶鸣。
目的地近在眼前,乘客们几乎全部挤到了客轮的甲板上。一时间,甲板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从小父亲就告诉他们兄妹三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们只是两个弱质女流,凑不起这种热闹。上官华芸四下里看了看,吃力的提着箱子朝着尾甲板挪了过去。
张婶背着大棉包,提着另一只箱笼,紧跟其后。
乘客们大多挤在前面。尾甲板上空荡荡滴,没有几个人。
她们俩选了个视野最宽的地方,放下箱笼,等着客轮靠码头。阳光下,她身上的金银绣线闪闪发光,非常耀眼。衣服是簇新的,母亲心为她张罗滴。
上官华芸回娘家之后,从母亲的话语里隐约知道了,这次她能去省城与林子明团聚,竟是父亲向公公亲口提出的要求。
她的大哥上官嘉瑞年轻有为,新近当上了省最高行政长官叶都督的秘书。而都督府欠了林家一笔款子,拖了两年,至今不见付款。林老爷去找亲家公帮忙,想请上官嘉瑞出面给予解决。上官老爷同意了,附带着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林老爷略作思索,当场就点了头。
于是,上官夫人便开开心心的为女儿准备了出行的衣饰。倒不是担心林家会抠扣自家女儿。只是,听闻女婿是个讲究时髦滴,她担心女儿此去省城,穿得不够洋气,难讨女婿的欢心。好在,她曾经去过省城,在长子的家里小住了俩月。长子家里隔三差五就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官夫人见过不少省城的名媛们。再加上,大儿媳又陪她逛了好几趟街。上官夫人加上自己的理解,喊来青禾镇名气最大的裁缝师傅,给女儿设计出行的衣裳。
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林夫人也是当天晚上知道的。因为清明祭祖是大事,林夫人和林老爷经过商量,决定把上官华芸的行程推迟到清明节之后。
这在林家是绝对的大事件。按照规矩,林夫人把宣布权交给了林老爷,她自己则准备重新开始接管家里的大小事务。
身为当事人,上官华芸是倒数第二个知道的。而最后知道的是林子明。临到出行的前一天,林老爷才发了份电文给他,说她将携一女仆坐船去省城。同时附上她的船号,告诫他务必去码头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