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这老太太并不是林府正经的老太太,乃是旁枝的,出自平安州徐家。徐家也是钟鼎之家,祖上也袭过爵,现如今的家主,尚的便是今上的妹妹晋城公主,现掌管着礼部。
老太太也是个命苦的,嫁过来才半年,丈夫就没了,幸得留下一个遗腹子,不想养到一岁也没了。老太太伤心过度,过了两年才渐渐缓过来,林海之父做主,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养至三四上又没了。自此,这老太太便断了心思,只一心一意理佛,其余一概不理。
她也是个要强的人,见族里的人多顾忌着她,就不肯与人来往。再说,当日愿意与她来往的,要么是怜惜她命苦的,老太太的子刚强,哪里受得了这个,见了两次就再不肯见;要么就是想着老太太的陪嫁,这样的人,老太太更是直接命人撵了出去。时间一长,不明真相的人都觉着老太太脾古怪,越发的远着她。
渐渐的,也就无人上门了。
刚到苏州的头几年,贾敏与老太太并无往来,不过是每年祭祖时,见面请个安。两人关系缓和,还是林珗三四岁那一年的事,那一日正是祭祖的日子。
林珗从小儿就是个淘气的,自会走路,就不喜嬷嬷抱着,到了地上又不肯安分。那天去祠堂时,下了马车,教嬷嬷抱着勉强走了几步,就闹着要下地,脚才沾地,便跑着要跟上前面的林海。到底年纪小,脚步也不大稳当,就摔着了。林海又心疼又恼恨,不免骂了两句。老太太当时就喝止了林海,反还说林海不知疼孩子,又唤了林珗到身边,软语安慰着,又从荷包里拿了果脯给他吃。
贾敏由此事看出老太太是个面冷心慈之人,心里就生了亲近之心,又怜她孤苦,便时常带了林珗过去瞧她,才渐渐有了来往。
后来有了次子林琰,不便外出,贾敏也心疼老太太,也提过接她到自家过活的话,只是每次话还未出口,就被老太太堵了回去,贾敏也知老太太的心思,便不再提这话。
当日贾敏自知命不久矣,黛玉又年幼,唯恐自个儿去了后女儿无人教养,才又起了这个心思。
老太太见后辈里,她唯一一个看上眼的侄儿媳妇是这个样子,未免就往自个儿身上想,更是不敢应。
当日继子没了,族里就有闲话,说她命太硬,妨碍家里人。老太太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想起公婆,又想起死了的丈夫亲儿,听了这些话,竟就当了真。
贾敏虽不在意的,无奈挡不住老太太这样想。老太太拒了几次,贾敏细细思量了几日,才约莫想到缘故,越发的觉得老太太品高洁。有这样一位长辈教养女儿,她才放心。
有一日,贾敏又一次拜访老太太,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尽数赶了出去,两人说了半日话,贾敏回去后,不出两日,老太太便搬进了林府。
只知当日念珠和木鱼几个丫鬟进去伺候时,两个人眼睛都又红又肿。
见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卢氏不敢怠慢,一叠声的说:“快请进来。”
念珠进来请了安,就说:“今儿家里忙乱,老太太不放心大,叫我过来瞧瞧,”说着,又转过头和黛玉说:“原说瞧了大,就过去瞧瞧姑娘,不想姑娘在这里,倒省得我再跑一趟。”
卢氏便吩咐丫鬟,“去搬个杌子来给念珠姐姐坐。”
念珠忙摆手,说:“可当不得。”念珠心里十分清楚,这林府里从主子到奴才,都敬着老太太,那是人家的规矩好。她们自个儿心里得清楚,她们并不是这家里的正经主子。时时警醒,才不至于招人厌恶,方是长久之法。
何况,这屋里除了几个丫头,还有两个嬷嬷,一个是黛玉的嬷嬷苏嬷嬷,自不必提,另一个只看其穿着打扮,便知是极有体面的,念珠料着是卢氏的嬷嬷。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主子的嬷嬷比别的奴才总要有体面些。这两个人尚且没有坐,她哪里敢坐。
卢氏笑道:“怎么当不得?我们不能时常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只能劳烦你,可不得谢你?”又问,“老太太可好?这几日有没有累着?中饭吃了没?用了多少饭?”
“大爷大***好日子,老太太高兴着呢,中饭比往日多用了半碗碧粳饭。”说着,杌子端来了,念珠怎么也不肯坐,说:“妈妈们都还站着呢,我一个小丫头倒坐着,成个什么体统。”
季嬷嬷笑着上前强按了她坐下,一面说:“你们年轻人儿,正好好说话儿,教芙蓉几个伺候着便是,我和你苏妈妈去外面,也自在歇会子。”说完,就与苏默默携手出了屋子。
见此,念珠倒不好再拒,谢了恩,便要坐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黛玉就问:“是谁?”
便有一个老声说道:“是我,”话音未落,帘子掀起,一个白净脸儿枣红对襟长褂的女人走进来,一壁走一壁说:“我来给磕个头。”
黛玉就在旁边悄悄道:“这是大哥哥的妈妈郑妈妈。”
卢氏便笑着喊了声妈妈,不必人吩咐,香螺就喊小丫头搬杌子,念珠已起了身,让郑嬷嬷,说:“我坐着倒不自在。”
红绡笑着打趣道:“从没听人说站着比坐着舒服的。”
念珠便要过去撕她的嘴,见卢氏是新媳妇,又有林珗的嬷嬷郑嬷嬷在,不好顽笑,瞪了她一眼,就和香螺一起过去沏茶。
丹若端了点心过来,说:“妈妈也尝尝这点心。”
郑嬷嬷知道这是从娘家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