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厨里,梁大满指着我,张了张口,拉我到无人的角落,低声道,“吴兄,你怎么这副模样?”
我浑身湿透,还落个内伤。此事说来话长,只道,“拎桶的时候,摔了一跤,溅了一身水。”
梁大满哎呀一声,道,“这下巴上的淤青……”
我扯着嘴角笑笑,“摔的,不妨事。”
他亦步亦趋跟在我后面,小声道,“我担心的倒不是摔伤。我是怕,校尉发起怒来……啧啧,可了不得,吴兄没事吧?”
我对他嘿嘿一笑,“他是不太愉悦,不过不妨。小梁兄,过来几个人,跟我去把木桶搬回来。”
梁小满应着,帮我找了两个壮实的火工,我引着人出去,听见梁大满不解地小声嘟囔,“惹怒了校尉还如此轻松?”
我只是一笑。
挨踢挨打都不要紧,如果他从此厌弃了我,对我来讲,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帐篷里空空荡荡,骠姚校尉已经离开,连带仆多也不见踪影。我带着几个火工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抬着木桶回东厨。
喉头总是有淡淡的血腥味道,这番受伤不轻,我出来时了肋骨,幸得我一向抗摔打,肋骨没有断,不过也得休养个几天。
回到营地天色已有些暗,骠姚校尉一直没有回来,陆兼也不在,我偷偷上了点药,靠在被褥上歪了一会儿,方觉好些。
我这十八年来,鲜少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叫人揍了,不能狠狠还击,想想就叫我憋屈。
采个萆荔,怎么就这么不容易?
等到饭点,我正准备去东厨,仆多却回来了,说大将军设了宴席,留几位功臣吃饭,骠姚校尉名列其中。
不用侍候那位瘟神,我乐得轻松,和仆多一道,胡乱对付着吃了点汤饼。手中还有今天下午高期给骠姚校尉送过来的跌打劳伤药,我去东厨,煎了一碗喝下去。
此举有些挪用公物的嫌疑,不过我以为,这药材虽然是给骠姚校尉准备的,霍大少爷决计不肯喝。留着也是留着,我权当废物利用。
天色完全暗下来,仆多在帐篷里睡觉,我照例搬了竹简在道边看。
天空中繁星点点,如过的银河分外明亮,宛如奔腾的激流,一泻千里,在这样美好的星空下看竹简,我自觉是一件风雅的事情。
地上放了半个梁大满给我的饼,铿锵坚挺,只比石头稍微软和那么一点点,用来练针法最好不过。我试了试,勉强能将针扎进去。
我的臂力不行,手上的力道一向还可以,但是这银针又细又长,稍不仔细就会弯折,不是用蛮力可以对付的。
我又试了几次,终于窥出些门道,倘若将力道都集中在一点,刺进去便容易一些。
这考较的是指力,讲究的是快准,我再试几回,竟然可以扎透半个饼,心中大喜,一面练习,一面对照着针经上说的手法,纠正姿势。
我练得入神,连骠姚校尉带着陆兼回来都没有发现,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骠姚校尉面色如霜,经过我身边,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进了帐篷。
唔,看来我下午确实得罪了他。
我收了竹简,站起身活动下筋骨,陆兼送了骠姚校尉回来,和我打了声招呼,“吴兄好生刻苦。天色不早,该安寝了!”
我对他颔首,“陆兄先请,我再坐一会儿。”
陆兼对我笑一笑,撩了帘子进去。
我其实没有那么刻苦,不过在睡觉前,我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我要上厕所。
我今天练得专注,忘了时间,偏偏又喝了一大碗中药,练习的时候不觉得,站起身来,方觉腹胀如鼓。
此刻说晚不晚,说早不早,营地里的厕所难保还有人,我踌躇片刻,撂了竹简,依旧朝我昨日上厕所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