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丫头偷情?这事儿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章静言就如她的名字,平日里话少,但心里都明白得很。
就像年年庄上送来的供奉,按她从别家亲戚处打听来的消息推算,哪一次不是被那黑心庄户贪了两三成?
现在赵庄头又干出这种事!
让叶儿去忙她的活计,静言独自站在院墙旁出神。
若要提出换庄头,只怕免不了族人非议她们太过计较银钱,对下人苛责,不念旧情,更甚者兴许指责她们辱没门楣,失了风范。
不是她多想,是有过前车之鉴。两年前与她家有表亲的小叔叔只因去行商,背地里多少人嘀咕指摘?
香门第。
如果是不守规矩,立刻便有人跳出来指指点点。但她家没男人只有两个寡妇和一个姑娘,饿死了,被人欺诈了,又不会有人来管。
这是麻烦,谁愿意沾惹呢?
章静言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无需维持什么世家体面,他们便能少用几个仆人。
吃的穿的哪一样都要用银子,太刻苦了还会有七大姨八大婶的来嚼舌。可现如今剪一块像样的料子,置一身衣裳要花费的银钱对她家都是个数目,偏还使着两个小丫头。
如此,若是赵庄头要走一个,也算是好事儿了。
怕就怕穗儿年纪还小,平白吃了亏还不自知。
“怎么站在外头也不进来?”一个圆脸少妇挑着门帘招呼她。
静言低头一笑,“嫂子,刚天上飞过一群大雁,我看呆了。”
卢氏走上来两步拉起她的手说:“到底是小姑娘家心,看个鸟儿啊雀儿啊还能发呆。快进来吧,北边起了云,怕是晌午过了要起风。”
静言与她嫂子很亲厚。
卢氏虽然也是出身香之家,但本泼辣有担当。大哥活着的时候曾给她起了个歪名,叫“刺儿”,静言那时还小,缠着哥哥问,大哥就跟她说:“但凡有刺的花都是又美又香,像玫瑰和蔷薇,看着好,攥紧了就扎你的手。”
当时嫂子羞红了脸,果然艳如玫瑰。
进屋上小炕,静言了不算太厚密的毡子说:“嫂子,现在早晚天气凉了,把炕烧上吧,别冻坏了冕儿。”
卢氏只一笑,并不答,径自上炕从小炕柜里拿出一个彩漆八宝攒盒,“这是前儿我娘家人捎过来的。”说着往她手边一推。
静言掀开盖子瞧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蜜饯果仁儿。
“留给冕儿吃吧,我如今大了,也不那么爱这些东西。”
卢氏扑哧一笑,抬手去戳她的脑门子,“哪有女孩儿家不爱吃零嘴儿的?知道你疼你侄儿,但咱们家还不至如此。别跟娘学的什么都省着扣着,日子想过得好也不光一味靠节俭。”
静言也笑了,“是,是,嫂子说的是,静言受教了。”说着便拈起一颗松仁扔进嘴里,捻捻手指,“行了,我这也吃过了,确实不爱吃,油油的吃多还恶心,不喜欢。”
卢氏笑着作势要掐她,但这笑容慢慢就僵了,放下手,头也垂了下去。
静言陪她静了一会儿,想是嫂子翻起的心事差不多沉下去了,才拿手里的货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看看吧,今年的收成不错。”
卢氏扭头去炕上的毡子,扒拉一下炕柜的铜环,胡乱摆弄一气才又转回身说:“姑娘别笑话我,只因你刚才那样子像极了你哥。他也总是这般惦记我和孩子,嘴上浑说,心里有。”
眼看嫂子眼圈又要红起来,静言赶紧岔开,“想必我哥也是极不爱那些诗词歌赋,和我一般每天只抠抠算算账面的银钱,钻进去三头牛也拉不回来。”
卢氏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不再矫情,大喇喇抹了抹脸,一把从静言手中抽出货单子展开看,“哟,果然比去年多了好些东西!”
停了一停,点着其中几项说:“早先我让管家给赵庄头带的话,让他们多养些**鸭,就是想多得些**蛋鸭蛋。先前听你大哥说过,咱们的庄子连着一片湖,左近都是沼泽地,种不出东西,年年只产些小鱼小虾。我一寻思,与其让它空着,不如养这些带毛儿的,最多不过贴补些米糠,回头收了**蛋上来,母亲胃口不好,时不时炖一个倒是最滋养。鸭蛋腌起来,早点配粥,咸咸的很不错。”
又絮絮的说了她今年想的新主意,怎么使那片林子,田里是种高粱还是种麦子,一样样考虑得周全,章静言单手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卢氏轻叹一声,“也不知咱们这庄头是否不擅经营,总觉着按你哥哥先前跟我讲的,咱们庄上不能年年只得这些银子。”
静言抿了抿嘴角,“终归是一直侍奉的,这么些年了,一代代传下来。”
卢氏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每年就一张单子,也没见账册拿上来,谁知道他们……”
“嫂子!”静言一按她的手腕,笑着说:“你何时变得与我一样也钻进那四方孔里了?”
卢氏顿觉自己失言。虽不是名门闺秀,但女人去参合庄户的事总是不像样的。
静言怕她尴尬,故作俏皮,“难道嫂子这就要给冕儿攒家资说媳妇了么?”
“呸!姑娘家说这个也不害羞!”卢氏掐了她脸蛋一把,向前倾过来压着声音说:“我是惦记给你攒嫁妆呢!”
饶是章静言温吞惯了,脸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嫂子又犯毛病了!”
“哎哟哟,我们姑娘脸红了。”
“那是被你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