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被处斩的那日,刑场的一角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帘子微微挑开一道缝隙,没有人看到缝隙中露出的那一对含泪的眼。行刑的时间快到了,看热闹的人渐渐聚拢过来。帘子又放下了,车夫一扬鞭子,马车随着“嘚嘚”的马蹄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没过几天,国公府里就传出二姑娘皓华要为祖母祈福,自请出家为女冠,道号元贞,国公府里修整了后山林中的一处院子,辟为道观,皓华便正式出家了。
涵因抽了个空去探望皓华。只见她束发冠巾,身着道服,脸上脂粉全无,神情平静肃穆,少了几分国公府姑娘的派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坐榻前的小几上摆放着茶具,旁边的风炉上烹茶的水已经沸了两沸,皓华轻舀起一瓢水,放在一边,拿起用竹夹搅动沸水的中心,又舀些茶末投入漩涡中。过了一会儿煮茶的水便如鼓浪一般翻腾了起来,皓华将刚才舀的水倒入沸水,水面漾起了浮云般的沫饽。
涵因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久,还是不习惯煎茶的味道,但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中优雅静谧的气氛。透过蒸腾的水汽,看着皓华行云流水的动作,周围静悄悄的,只听见风炉上的沸水声,伴着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一直雀儿站在树梢,喳喳的叫了几声,又飞向了云端。仿佛时间也静止了。
不知什么时候,皓华已经舀了一碗茶,放在涵因面前。
涵因望着她,捧起茶饮了一口,只觉得那微微苦涩一直渗到心里。
“二姐姐……”刚刚惬意的宁静忽然变得沉重,压得她难受,让她不由自主出声打破。
“还是叫我的道号元贞吧。”皓华明明笑了,涵因却感觉不到丝毫笑意。
“姐姐的路还长,再怎样,也要想想姨娘。”
“她们怎样闹都和我无关了。这些日子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皓华饮了一大口茶,仿佛要把所有的苦涩都吞下去一样,“只是你,不知要比我难多少。我这些日子暗自看着,觉得你病好以后行事越发从容了,再不是之前那个受了委屈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也不知我们家皓轩有没有这个造化。”
“怎么又扯上我了。”涵因的脸颊沁出一抹红色,低下头细细的吹着茶。
皓华却径自接着往下说:“那便也是我们崔家的造化。只是这样的年景,样貌、品都要往后排了。”
涵因回到自己屋子,心里面仿佛还是压了一块东西,闷得透不过起气来。
坐在窗边,看着随风微微摆动的柳枝,脑子里有个声音再回响“你呢,你呢,还有什么放不下。”“凭什么!我不甘心!”她想大叫,却出不了声。忽的睁开眼睛,原来一时睡迷了过去,涵因觉得身上微微发凉,原来额上、颈间竟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留下看屋子的凝霜过来说:“姑娘出去的时候,太太身边的红纹姐姐过来了,要请姑娘过去一趟,等了一会不见姑娘回来,就先走了。”
涵因知道大概是要问问皓华的情况,便换了件衣服,理了头发,匆匆赶往大太太处了。
大太太的神比前几日好了不少,端坐在正厅。见她来了,笑着让坐下。
涵因说了说皓华的情形。大太太点了点头,并没再多问,指着桌上放的一封信笑着说:“你那两个兄弟找到了,现在在薛进薛将军麾下做了亲兵。”
涵因自然知道薛进是什么人,他是仁宗时候战功彪炳的薛仁贵将军的后人,历史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偏偏没有变,有些人无论世事如何,都掩盖不了他们的才华。后来薛家虽然也和其他勋贵一样脱了战袍,享受世袭侯爵位,但是始终在军中享有威名,且旁支子孙多有挂武职的,所以始终在军中有影响。
薛进是老怀远侯的庶子,因是老来得子,他从小又生的聪明,极为受宠,老侯爷甚至生出了让他嗣爵位的念头,终归因为家族的压力没有成行。老侯爷死后,他们母子为侯府太夫人所不容,被赶了出去。他生母因为病重无钱用药而病故,侯府又处处刁难他,以至于他在京城混不下去,只好一咬牙投了军。
当时,突厥数次来势汹汹,他竟在几场战役中屡立奇功,又受到当时还是大将军的荥阳郡公郑伦的赏识,愣是从一名普通小兵一路升为右领军中郎将。荥阳郡公虽然倒台,他却因为坐镇西北,而且从不参与朝廷的党争,不仅未受牵连,还因多次击溃突厥进犯被封了右屯卫大将军。这些年,西北大战没有,小战却不断,他的将军位置一直稳稳的,长公主虽知道他是荥阳郡公旧人也只敢笼络,不敢轻动。
涵因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只要命无碍便好。”
“你还小自然是不懂得。”大太太的笑容更显亲切,“你两个哥哥是待罪之身,要不是薛将军有心照顾,怎么会放在身边。将军已经准了,让你的两个哥哥回来。只是路途遥远,到这也要一个月上下。”
“这是真的么,舅母。真是太好了,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不知道会多高兴”说着掉下眼泪来。
大太太也颇为高兴,笑着拉过她,用帕子给她抹了眼泪,“傻孩子,应该高兴才对,怎的哭起来了。”
涵因点头收了泪,平整了一下情绪,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他们是先回荥阳我二叔叔那,还是……”
大太太的脸僵了僵,马上又笑了:“你二叔叔那里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想是路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