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绮年与乔连波并肩出了春山阁,一走到安绣娘看不到的地方,乔连波的眼泪便不由得流了下来。绮年看她这样儿,不禁叹了口气,柔声道:“这是何苦呢,不好听的话便如西风过马耳,难道还要存在心里怄自己不成?”
乔连波拭泪道:“我也不是怨怪什么,只恨自己命苦罢了。”
确实,住在人家家里,难道还能怨别人态度不好么?绮年也只好替她拉了拉衣襟道:“我与你是一样的,只是如今有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疼着,这命苦的话也就说不上了,表妹聪明伶俐,日后必然是有福的。”
乔连波低声道:“我如何与表姐相比。表姐虽来住着,听说大姨母当年的嫁妆却是带在身边的,其实只算在亲戚家住着罢了。哪里像我,身无分文,还有弟弟也要仰仗舅舅,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的大恩,也不知如何能报。”
绮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着站了一会。乔连波啜泣片刻,终于收了泪,不好意思道:“却是劳烦表姐了。”
绮年摇摇头:“这算什么,早说过我与表妹是一样的,自然要亲近些。只是表妹面色不太好,若总是这般心结太重,怕也伤了身子,还是该多笑笑才是。”
乔连波羡慕地看着绮年:“我若能如表姐这般便好了。”
绮年笑道:“我也不过是心宽罢了。”眨眨眼睛,低声道,“表妹可知道,我字写得十分难看的,想来下午见了先生,肯定是要不满的。”
连波想起自己的字也写得不怎么样,不觉忧心道:“先生可是十分严厉?我的字也写得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绮年笑道:“所以中午要多吃一点,免得万一被先生留下罚写功课时肚里无食,坚持不住。”一句话说得连波都笑了起来,那份忧心也就散了。两人又说几句话,便分道而行,各自回房。
回了蜀素阁,绮年一头扑到床上,哀叹一声:“好累啊。”如鹂端了茶进来,笑嘻嘻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来给姑娘推拿几下可好?”
绮年趴在床上,由着如鹂一双小手在肩颈处推来捏去,忍不住感叹道:“好舒服……”
如鹂嘻嘻一笑,小声道:“姑娘,今儿乔表姑娘带的那位吴嬷嬷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嗯?她来做什么,不是说病了么?”吴嬷嬷本是吴若莲的乳母,陪着吴若莲嫁到乔家后不久丈夫就病死,后来乔家败落,她儿子亦被发卖,不久随主人去跑船做生意,却淹死在了江中,至此已然是再无亲人。后来乔诸梁身死,她又一路护着乔氏姐弟入京,年纪已长,全靠一口气吊着,到了近京镇见了吴家人,这口气一散身子就顶不住了,是躺在马车里被拉进吴府的。不过想来原也只是劳累过甚,狠狠休息了一日大概也就好些了。
“她来给姑娘道谢。”如鹂摸出个荷包,“这个是她给我的,只说刘管事都对她说了,若不是姑娘在近京镇发了善心,只怕乔表姑娘和表少爷如今也回不了家。她今儿身子觉得好了些,特地过来谢谢姑娘的。”又忙补充道,“里头是一对金梅花耳钉,她说是表姑娘赏她的。”
绮年不由得皱了皱眉:“表姑娘这一路上辛苦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有什么东西?本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怎么就收了人家的东西?”如鹂也不知怎么的,事事都好,就是这眼皮子浅怎么也改不过来,“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如鹂挨了骂,赶紧将荷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对梅花形的金耳钉,看分量也不过是几分重,光泽亦不甚亮,显然是旧物,说不定是藏了一路准备弹尽粮绝的时候拿来救急的。绮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才多重的东西,你怎么就——”
如鹂低了头,小声道:“那天在近京镇,姑娘还不是拿了自己的银子去替表姑娘打发了那无赖……”
“你倒全是道理!”绮年气结,“我本是为做件善事,只是恰好救了自家亲戚。若是救了陌生人,自然这银子不指望有人会还,怎的救了亲戚,反要让人家还了?”
如鹂喃喃道:“如今老太太疼爱表姑娘,什么好东西不会给她?她又不缺什么——”
“你住口!”绮年真有些恼怒了,“外祖母爱给表妹什么东西,那是外祖母的事。别说外祖母也给了我东西,就是不给,也轮不到我们来说嘴!你下午就悄悄过去,把这耳钉还了吴嬷嬷,否则小心挨手板子!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怎么就这么眼皮子浅?”
如鹂被说得眼圈都红了,蔫蔫应了,不敢在绮年面前再留,起身去厨房端饭了。她和如燕都是五六岁上就被买进周家陪着绮年玩耍的,说是主仆,真跟姐妹也差不多少。绮年骂过了,也就不忍心再寻她麻烦,吃过饭仍旧带着如燕去秋水斋读书。
秋水斋里地方却有些窄小。原本只有知雯知霏姐妹两人,现在一下子加了两张桌子,只好并在一起,于是绮年就跟吴知雯坐在了一起。丫鬟们则没有地方可呆,各自回房,待下了课再回来接自己主子。
张先生年纪已有五十多岁,形容清瘦,三绺长髯却是十分漂亮。人也和善,听说多加了两名女学生,便温和询问两人都读过什么书。乔连波少不得又红了脸,低声说只读了《三字经》,又念过《女则》《女诫》而已。张先生听了,并无什么不悦的表情,只温和点了点头,又回头来问绮年。
绮年四书已经读完,只是吴氏曾想教她作诗,却被她头疼无比地耍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