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一过,天气立时冷了起来。本来往年重阳节总有些勋贵人家开什么赏菊或登高之类的宴会,但今年宫里太后身子欠佳,自八月初起就有些不适,到了九月竟要劳动宫中妃嫔去侍疾,因此京城中一概欢宴全部取消——谁敢在这个时候大肆宴请呢?
十月里,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冬日里吃锅子最好不过,虽则太后仍旧在慈宁宫里哼哼着喊病,但这并不妨碍各家各户自己聚个餐什么的。
松鹤堂里济济一堂,因着今年吴知霄吴知霆兄弟中了举人,吴知霞又选了皇子妃——虽是侧妃,却也是件喜事——故而吴家气氛更是融洽。
颜氏举筷指着热腾腾的锅子笑道:“今儿是连波的生辰,我晓得老大家的事忙,顾不上这些,老二家的这些日子似也是忙得陀螺一般,便不跟你们说了。这锅子是我叫厨房备上的,权当给连波庆生。一会儿就着这锅子里的好汤下一挂面,轻轻省省地过了生辰。”笑向乔连波道,“明年待你及笄了,再好生大办一场。”
这话听着像是说家常,其中却暗含讽刺,李氏如何听不出来,连忙起身道:“当真是媳妇疏忽了,并不知外甥女儿是今日的生辰。说来真是不该,六月里是绮儿的生辰,十月里又是连波的生辰,媳妇竟一总错过了。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等明年她们姐妹及笄,必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才是。”
颜氏顿时不悦。李氏这话听着是自承不是,但绮年也是今年的生辰,却并没有特别操办什么,也并不见有人出来说话。既都是外甥女儿,自当一视同仁,如今连波的生辰虽也未大办,颜氏却在言语中处处埋怨,明显厚此薄彼,未免不够妥当。这个大媳妇从前老实,如今吴若钊升了正三品,儿子又有出息,竟也开始硬起来了。
多亏吴知霏,眨着大眼睛道:“原来今日是乔表姐的生日呀!绮姐姐的生日我也不知道,都错过了呢!幸好前几日绣了两条帕子,姨娘说还勉强看得过眼,一会儿我就去房里拿过来,姐姐们都别嫌弃。”
绮年笑着摸摸她的头:“既是姨娘都夸奖的,必定是好的。”赵姨娘刺绣功夫也不差,既说看得过眼,必定得绣得有个样子了。
知霏出来这一打岔,屋中气氛便活跃了些,说笑着吃起锅子来。郑氏却记着颜氏这一句讽刺,待得锅子吃到一半,李氏说了个笑话,堂中一片笑声之时,便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含笑道:“说起来,还有一件喜事要说给老太太听呢。”
李氏忙道:“还有什么喜事,竟要藏着掖着,还不快说出来大家高兴?”
郑氏看了颜氏一眼,笑微微道:“前些日子雪儿不是跟着老太太去东阳侯府向大长公主贺寿么?谁知就投了大长公主的眼缘,要把雪儿说给东阳侯的次子秦岩呢,大约再过几日就要来讨庚帖了。”
这话说出来,堂里静了一静。李氏第一个欢喜道:“当真?这可真是大喜事了!”
绮年也跟着笑:“这可要恭喜雪妹妹了。”
吴知雪脸上飞红,几乎要扔下筷子当场离席了。颜氏咳嗽了一声,道:“雪姐儿还小,这还不到十四呢。”
郑氏仍旧笑着说:“秦家公子也才十八,且秦家二房还有个儿子没成亲呢,老爷已跟东阳侯说了,先换了庚帖,下了定,等雪儿满了十五再过门。”
吴知雪满脸红晕,头都抬不起来,只靠着郑氏低头坐着。李氏欢喜道:“虽则说过了十五再过门,东西也该先准备起来了。东阳侯府规矩大,礼数也多,必得仔细准备着。”又笑向吴知雪道,“这可要拘起来绣嫁妆,不能再玩了。”吴知雪的女红还过得去,但并不算出色的。若嫁到东阳侯府,阖家子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媳妇到时候拿出来的针线不压人,只怕会被人看轻了。
郑氏笑吟吟道:“大嫂说的是。既是嫁进侯府,嫁妆少了不好看相。我们久在山东,京城里的事也不清楚,少不得还要大嫂指点着置办。”
李氏是真心欢喜。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族之所以成为家族,便是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则是二房的女儿说了好亲事,对大房也是有好处的。
“这个自然。”李氏立刻盘算起平日里来往的商家,“家具还是找南大街荣昌木器行的好,首饰自然要去多宝斋,衣料……只不知弟妹打算准备多少嫁妆?”
郑氏目光环视众人,轻声一笑:“既是嫁到侯府去,说不得我和老爷也只能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就给她照着两万银子准备吧。”
吴家嫁女,嫡女公中例是五千银子,庶女三千,其余各房自己愿意补贴多少可自己作主。照这般算,郑氏至少要私房贴补一万五千两!颜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淡淡道:“老二家的既愿意自己拿出一万五千两来贴补,老大家的就费心替她看着,实实惠惠地筹备一台嫁妆出来。”
郑氏觑着颜氏的神情,心里更加痛快,用帕子掩了嘴笑道:“之前霞儿入宫,也不好给她置办什么,说不得她做姐姐的吃些亏,我和老爷的家底就多给雪儿一些。”
吴知雪脸红得更厉害,扯了母亲的衣襟嗔道:“娘不要说了!”女孩儿家,听见说自己的嫁妆,哪有个不脸红的。
李氏笑道:“倒是我不该了,当着雪姐儿就说这些。”
吴知雯低着头一言不发,还是绮年出来笑说:“大舅母是高兴得忘记了,该罚一杯的。”
郑氏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