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李书成对橘袖说,“袖儿在这里看着马,就不要进来了。”橘袖歪了歪头,说了声好。不去看李福全和李书成的背影,她低着头蹭到马儿身边,拉着马儿的辔绳,静静候着。
草堂内,李书成扶着李福全在外堂坐下,立即便有学徒送来号牌。李福全闭着眼睛静静坐着,不再说话。李书成看向屏风后木桌旁的人影,心中百味陈杂。布衣草堂的许大夫年逾八十。大约五十年前,外地来的许大夫在裕兴镇开了这家布衣草堂。许大夫医术高明,善用悬丝诊脉,普济百姓,来此看病的普通百姓一律免酬。对于执意奉谢的百姓,许大夫也只收取一枚铜钱而已。不过,如果有富贵人家来此求医,许大夫一律拒绝。这样的行医风格使得其他医馆和富贵人家心有不平,明里暗里都有不少动作。只不过,没有人得逞罢了。阿爹的病在十年前经许大夫救治之后一直都安然无恙,昨夜突然复发,让他不甚忧虑……
“成儿。”
李书成回神,才发现是到自己的号牌了。面前的学徒恭声道:“请随我来。”李书成道了声谢,将号牌递给学徒,然后扶着李福全走到屏风后。
李福全刚坐下,鹤发童颜的许大夫轻哼一声,“小李头,还不走?”开口时,银丝已经攀上李福全的手腕。许大夫的话乍一听尖酸刻薄,仿若黑白无常的声声追命,李福全憨厚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老许头,我就不走。”
银丝收回,许大夫抬头看了李书成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福全。一边开药方,一边咂嘴,“啧啧,心窍不闭,腑脏亦损,互为牵涉。话说,小李头,你还想要多久?”李福全闻言一愣,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许大夫搁笔,叹了口气,向外喊道:“三儿,一副制成膏药,一副抓好包起。”发号牌的学徒走进来,恭敬接过药方,向外走去。李书成扶着李福全站起,随学徒一同出去。只听得许大夫在身后悠悠开口,言语警告,“百般留念,割舍不下,求而不得,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李福全身子一震,李书成将他扶得更紧。纵使你医术高明看穿生死,纵使你心思灵透看破谜题,我也要用我的念力去争取,逃脱命运之手指间的缝隙。走到外堂时,李书成向门口望了一眼,橘袖仿若感应到他的目光一般,看向他,然后歪歪头无声说了句哥哥。读懂了她的嘴型,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轻轻笑了起来,步伐不停,衣角飘逸。
当年衣角·方锦裕兴镇,东安街。
商铺接连,叫卖此起彼伏。与其他小摊相比,街口一个脂粉小摊显得有些客少寂寥。偶尔有女子光顾,也是飞快扔下钱拿起脂粉盒子就跑。原因无二,只在于卖香粉的女子相貌着实让人心里有几分难受。
脂粉摊对面墙头上,寻常人看起来丝毫无异。只有几根吹落墙头的草籽发出的草叶在微微摆动,像是被风吹过一般。
“师兄,你说,她是故意长这么丑的吧?”结界内,小师弟一手托腮无奈发问,一手将墙头草一根根拔掉。师兄一把折扇不住敲头,满脸惋惜,“亏了那一身清丽的衣物呀。你看那眼,一大一小,一圆一尖,似乎每种可能都夸大般展现。”
小师弟扶额长叹,接过话头,“月白流纱内衬棉布长裙,除去那流纱,也算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只是那脸,暗黄无光,红斑丛生,仿佛墙头摔落脸先着地般悲惨。”
在他们口中无比悲惨的女子抬头看向这两人,然后露出一个无比璀璨的笑来,目光中尽是不屑,“奈我何?”师兄师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士可杀不可辱的怒气,但是两人哀嚎两声,双双伏倒墙头,发出悠长的叹息。那女子笑的更欢,路过的人搓着胳膊步速更快。
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小师弟翻身坐起,眉骨凉棚搭上,然后戳了戳假寐的师兄。后者坐起,顺着师兄的目光望过去,“师弟你在看什么?”小师弟指着向这边走来的两人说,“喏,昨晚那个女子。”
橘袖手持一篮“喜鹊”,那是她辛苦几日的成果。因为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她空出的手紧紧拉着李书成的衣角。因为李福全身子不适,就呆在布衣草堂等着他们。李书成带着橘袖把她的做活卖出后,就去布衣草堂接李福全一起回家。一路走来,在街上摆摊的百姓,大多都认识李书成,李书成与他们互相问好,脸上温和的笑容迎着春风化入人心。李书成缓缓走着,不忘开蒙橘袖,“袖儿,不要总低着头,你看看这两边的小摊,很是有趣。”
橘袖听话抬起头来,正看见卖香粉的女子,她歪歪头,“荷花。”李书成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微微一笑,“是她身上的香味。她名字不是叫做方锦吗?你又忘了。”脸上虽是宠溺的笑容,心中一声叹息却怎么也止不住。方锦是好人,为橘袖编织的这些物件找到买家,是个好人啊……
方锦早就看到了这两人,迎上去接过篮子,又走回摊前取出一串铜钱递给橘袖,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袖儿,这是上次老板给的工钱,拿好。过几天你们再来取这次的。”橘袖接过钱来递给李书成,然后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书成对方锦歉意一笑,“有劳了。阿爹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就先告辞了。”方锦微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看着橘袖又自觉扯上李书成的衣角,那片布早已褶皱泛黄,李书成从不在意。她看着他偏头对橘袖说了什么,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