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质华估计看出小白值得栽培,传道受业时不吝口舌,反正贵和是第一次听她发表长篇大论,不可否认,里面全是干货。
她并不是让贵和和赵国强来观摩教学的,小白退场后,教育目标就对准了他们,态度还严厉了十倍。
“我看了所里最近半年的项目,设计成本严重超额,这将直接影响所员们的年终绩效和奖金,你们做为负责人有什么想法?”
公司的成本核算制度是员工最大的心病,这种变相的压榨来自高层,她向下问责,势必引发抵触。
贵和解释:“郝所,您刚来不久,可能不知道公司有两套成本核算制度,一套对外一套对内,对内这套有意拉高每个工作人员的劳动成本,其实我们拿到手里的工资并没有成本上设定的那么高。”
赵国强帮腔:“对啊,这就是公司压榨我们的手段,故意抬高成本,打压我们的利润,比如我,按真实工资计算一个工时不过240块,但按照公司制定的成本就变成了1000块。每个项目的所得,除去上交公司的部分,再减去这部分成本才是所里的利润,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剥削。”
“我们抗议很多次了,管理层一直采取无视态度,说白了就为克扣我们的年终奖金。”
然而郝质华并没因此偏向他们。
“你们说的情况我也知道,可别的所也施行同样的成本核算制度,并没像我们所出现严重超额。成本过高,不仅仅是制度不合理,最重要的是我们所的项目修改次数太多,最少的也有近二十次,这种反复修改占用了所员的工时,当然会拉高成本。我觉得大家应该好好反思。”
赵国强喊冤:“我们也不想改这么多次啊,都是甲方提的意见,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根本不尊重设计师的想法,还有一些领导屁都不懂却专好指手画脚,他随便一句话,我们就得忙上两三个通宵。”
“现在国内建筑业里外行指导内行是家常便饭,我们是服务行业,拿钱办事,只能把甲方的话当圣旨。”
贵和是故意的,郝质华刚刚教育小白要配合甲方,他就照她的意思说,以达到讽刺力度。
郝质华智商高,听得出他的情绪,这小子存心断章取义,砍去她话里的另一半重点,她耐心不够好,但也不介意对他进行再教育。
“你们说的是有道理,可我仔细分析了几个项目,发现你们的理念有问题。既然是服务行业,当然要把甲方的诉求摆在首位。但是你们真的用心领会过甲方的想法吗?他们是不懂建筑,找我们做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做为设计师不仅要考虑审美,更该站在甲方的立场想问题,侧重研究容积率、户型结构、空间转换、综合体的可实现性以及降低建造成本,帮助他们争取销售市场,实现利益最大化。如果甲方很外行,更需要我们帮他们建立信心,想想看随便一个项目都是几个亿的投资,谁敢打没把握的仗?你们摸不准甲方的心思,做出来的东西不能满足他们的诉求,他们就会不断提出修改意见,用试错的方式寻找理想方案,结果吃亏受累的还是你们。”
贵和只敢施行游击战,打一枪换一炮,敌进我退,赶忙认怂:“是,您说得很有道理,是我们水平不够。”
郝质华不允许他吐钩,逮住追究:“赛工,刚才视频会议上小白汇报方案时暴露的问题很有代表性,你是所里的设计总监,平时没指导新人如何应对甲方?”
贵和忙说:“每个新来的设计师我都跟他们提过这方面的问题,可是我认为一个建筑设计师还是应该保留一点学院派精神,不能一味迎合甲方,这样才不至于被磨灭灵气。”
这都是纸糊的屁话,他平时不爱给下属提建议,如今的年轻人个性强,经不起批评,给点意见就记仇。他不想背上“好为人师”的坏名头,好心多宝贵,何苦送给人当驴肝肺。
郝质华可不好糊弄,不客气地批驳:“实用主义和保持灵气并不矛盾,现在国内的建筑院校过分注重理论,忽略学生的动手能力,导致新人上岗后眼高手低,实践能力极差,连最基本的设计工作都不能胜任,不尽早改变本末倒置的观念,他们将很难适应行业需求。我想你也曾经历过这一阶段,为什么还让后辈们走弯路?”
贵和一时语塞,眨眼被扣了顶大帽子。
“听说有些前辈出于竞争观念,不愿向后辈传授经验,甚至乐于见他们吃亏上当摔跟头,以防止他们在短时间内赶上并超越自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于这种考虑。”
打压后辈是行业里最可耻的行径,哪怕是公认的小人也不肯承认,这罪名对贵和纯属莫须有,他差点激动地跳起来。
“郝所,您这说法就有点过分了,您可以出去打听,我在公司这么多年,对同事对后辈都很热心友善,从没跟谁玩过套路,这件事只是你我的观念存在些许差异,您不能仅凭主观臆断质疑我的为人。”
赵国强也觉得郝质华这是典型的疑罪从有推论,帮好友辩护:“是啊,郝所,贵和的能力人品都是全公司有目共睹的,不然高层也不会提拔他做设计总监,您真的错怪他了。”
郝质华盯着他们来回看一眼便干脆地说抱歉,这是在为发号施令拓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