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起身致歉,但众人显然怒气难消,孟庆只能不住尴尬赔笑。
“好!好!好!”
孟庆身前的韩弋拍手而起,扬声说道:“听闻世上有一琴曲,说的乃是上古毕星降雨,名为《卧云织雨》,本以为是只是传说,不想今天有幸得听,真是三生有幸。”
毕星便是世人口中的雨师,《卧云织雨》实乃上古名曲,所描绘的是雨师布云降雨之事,大周皇室以昊天血脉自居,国内祭祀苍天群星,毕星即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位星神,传说生于北海之滨,真身是一只能大能小的单足黑色神鸟,对雨水露气极为敏感,昊天上帝封为雨师,每当下雨之时便在云端舒翅而跳,翩翩起舞。
曲中展现的正是毕星卧于苍穹云巅,牵引山川之中的溪水汇聚到一起,然后吸纳其中的云水雾气,以其织就雨幕的过程。
孟庆红着脸坐回韩弋身后,他不通乐理,自然不懂什么《卧云织雨》,但也知道毕星降雨的传说,他刚刚心中呈现的景象却似是与那曲名相合,不过那雨乃是场暴风雨,并没有曲名中那股悠然淡薄之感。
“公子居然也识得《卧云织雨》?”轻纱之后一声赞叹,又听到那‘金梁玉音’被拨动了几下,“我在这弹了数日,却只有公子听出了曲子的奥妙。”说着又传出一声淡淡的笑声,其中带着一分欣喜与感激。
“也多亏有各位佳客相陪,有这宝琴妙弦,在下才能完全弹出这首古曲。”
轻纱之后那人语音缓缓而来,不急不慢,不咸不淡,一时间不辨男女,但却让人听的浑身舒畅。
孟庆感觉心头仿佛被人用柔软的羽毛拂过,刚刚的尴尬与不安徒然消散,这种感觉来的突然,等孟庆猝然从中醒来,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因为帘幕后的只言片语变得和善起来。
他猛地想起以前的师父曾和他说过,有人能用声音迷惑人心,将人沉入幻境之中,难道帘幕后的人便精通此道?他想起刚刚为琴音所惑,此刻众人又被这声音牵着鼻子走,背后徒然一寒,不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古琴虽好也需绝技,如非先生技艺非凡,如何能弹出这般动听的琴声,古琴仙音,先生妙艺,正乃相得益彰。”韩弋双目凝视纱帘,“听此一曲实慰平生,在下对先生仰慕至极,能否有幸入内一叙。”
孟庆还从未见过小祖宗对人这般客气,他心中惊疑,难道小侯爷也发现这人不对劲?他死死盯着台上动静,那轻纱虽薄却因为相隔甚远无法看清其中景象,只从那微微洒落的光斑中依稀看出里面坐着的当是个清瘦人物。
“先生来此数日,每日巳时即兴清弹几首,从未显露真容,你小子今日刚来,抢了当中席位倒也罢了,那帮楞头青更是搅了先生的雅兴,如今居然还敢大放厥词。”
孟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坐在左侧的老者,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额头宽阔,下面的长着一个异常肥大的鼻子,使他苍老的五官显得极不协调,他认出这老者是昆吾书院的徐籍,乃韩原城中的一个教书先生,据说脾气不太好,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
徐籍面露不悦,站起身挡在韩弋面前,浑浊的眼珠盯着韩弋看了半响,接着冷笑一声,“我等来了数日,只在外面恭听先生妙音,你小子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诓骗先生?”
徐籍语带讽刺,孟庆不禁为他默哀,韩小侯爷十几年来收拾的最多便是这些教书的先生,这老小子居然不开眼,得罪了小祖宗还不知道。
让孟庆没想到的是,韩弋居然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得从腰间掏出一条软鞭放在手中把玩,那软鞭柄上镶有一串玛瑙,其颜色赤红,颗颗浑圆。
窗外朝阳的余光撒入室内,韩弋修长的手指间红光粲然,顿时满屋熠熠生辉。
这下谁都看出来韩弋的身份绝不简单,徐籍也怔愣了半响,接着就听韩弋继续说道:“老家伙,你是你,我是我,你这老歪瓜怎能与本公子相提并论,你等了数日不见,怎知本公子不行?”韩弋说着眼光电扫,如利箭一般刺入徐籍眼底。
徐籍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又咽了口唾沫,他痴迷古琴古曲,对着帘幕后的先生奉若神明,多日求见不得,心中焦躁,见韩弋年轻俊雅更是嫉妒无比,如若让先生另眼相看,那他之前的一番功夫可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徐籍壮起胆量,转身深鞠一辑,冲帘内说道:“这小子嘴歪眼斜不似好人,花言巧语其心不正,先生可别上了这种小人的当。”
孟庆摸了把额头的冷汗,这老小子可真敢说,帘幕虽薄,却看不清里外虚实,他妄言小侯爷长相丑陋,目的便是想吓退帘幕后的人,但小侯爷是他能够污蔑的吗?小祖宗今天不得把他这身老骨头给拆了。
韩弋猛地笑了起来,过了半响才停下,他轻轻摇了摇头,晒道:“贤者自贤,愚者自愚,一薰一蕕,岂能混淆,老歪瓜鼻肥眼瞎,便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是那臭哄哄的蕕草,自然好坏难辨,而先生耳聪目明,自然清浊自辨。”
徐籍听韩弋自诩为清香熏草,又将他说成恶臭蕕草,心中怒不可遏,最可恶的还是调笑他鼻肥眼瞎,他鼻子本就比正常人肥大一倍,生平最恶别人讽刺他这个缺陷,顿时气的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