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挠了挠后脑,“我十五岁的时候收集了一些杂志图片,只穿着短裙的女孩什么的,这些我塞在床垫下面,因为就算妈妈找到了,最多也就罚我抄圣经。但我还有很多图片藏在衣柜一条很隐蔽的裂缝里,半裸的牛仔和拳击手----”
“别说了,我差不多猜到了。”
他们走到了墓地,因为早前夏季的风雨,有一段围栏彻底倒下了,栅栏门却还好好地站着,在荒草之中显得有些滑稽。
“中士,你介意去摘些野花吗?”
“非常乐意,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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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9月26日,大半个月的休整之后,东安格利亚各大空军基地的轰炸机再次飞入饱含水汽的秋季天空。查克的第二十二次出勤目的地是法国北部的某些空军设施,之所以说“某些”,是因为联合指挥部给的指令就这么模糊,为了最大限度保密。查克已经轰炸过“某些”海军设施和“某些”工业设施,并不介意信息的不完整,只要有坐标就行了。法国尚在喷火战斗机的航程之内,路易的喷火小队高高地躲在上方云层里,敏捷地扑下来,驱走多次尝试发起攻击的me
109。轰炸机队顺利将“礼物”送给下方的混凝土建筑,带着胜利的酩酊气氛返航。
第二十三次任务在10月14日,星期四。
轰炸机队出发得比平时晚,因为清晨的冻雾淹没了基地,粘在跑道上,像一层半透明的白色霉菌。日出非常低调,阳光被层层过滤之后,泛出一种阴郁的灰色,就像阁楼里透过蛛网和脏玻璃透进来的光线。雾气时不时散开,露出半个轰炸机引擎,或者一只孤零零的尾翼,又涌回来,吞没了飞机。
查克八点半左右溜进食堂,往嘴里塞了一些炒蛋和黑面包,用咖啡冲下去。一位名叫休斯的工程兵今天要加入他的机组,背着巨大的k-20照相机。休斯中士的任务是拍摄德军的战斗机装配厂,返航之后将照片交给空军情报处。查克在食堂里找到休斯,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查克拍了拍工程兵的肩膀,走开了。另外还有一位投弹手和两位机枪手被指挥部分配过来,查克一一和他们打招呼,把乔迪和利奥叫过来,七个人坐在一起,等待出发。
集结指令是十点左右来的,到十点二十分左右,所有轰炸机和护航的喷火战斗机都升空了。它们在比根山上空绕了一圈,确保所有飞机都在队列里,这才往东北飞去,在海峡上空和其他小队会合,组成更庞大的轰炸机群,整整291架b17,航向指挥部指定的目标:施韦因富特。这是美国陆军航空队第二次对这个德国城市发动大型空袭,乔迪开了一个关于两次按门铃的玩笑,但除了查克之外,根本没人笑。
像以往一样,护航的喷火在法国西海岸折返,p47雷霆战斗机继续陪伴轰炸机群到法德边境,因为燃油不足,也不得不返航。查克命令轰炸机队保持高度,继续利用云层掩护。休斯中士对此不太高兴,敌军领地就在脚下,他却不能拍一张清晰的照片。利奥从投弹仓爬上来,让他闭嘴,到了目的地之后有的是机会,但如果他们现在就被高射炮打下来,休斯和他的破烂相机都可以见鬼去了。
大约下午两点十五分,利奥最后一次提醒查克修正航向,后者发出了降低高度的指令,轰炸机队压开云层,出现在施韦因富特上空。高射炮几乎马上响起,炮弹炸出的浓密黑烟像脏污的玫瑰,不停地在飞机周围绽开。不到十分钟,过于浓厚的烟雾迫使查克再次降低高度,否则根本看不见目标。一枚炮弹在驾驶舱右上方爆炸,只差一点就会把查克连同整个驾驶舱一起掀走。不远处的一架b17被击中了,开始下坠,查克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寻找目标。
战斗机装配厂在这个高度看来只是几个挤在一起的灰色小方块,查克向它冲去,没有理会越来越密集的高射炮。直到投弹手报告击中目标,查克才重新拉升,逃出高射炮的火力网。又一枚88毫米炮在正前方爆炸,轰炸机一头撞进黑烟里,这感觉就像打群架的时候突然被蒙住眼睛。两架me
109像幽灵一样从黑烟里窜出来,径直向驾驶舱开火,查克咒骂了一句,把操纵杆往左压,地面和天空转了60度,轰炸机倾侧着拐了个弯,勉强避开了子弹。机腰位置的机枪手趁机冲敌机开火,me
109逃开了,短暂从视野中消失,几秒钟之后在轰炸机另一侧出现,瞄准机腰炮塔开火。碎片飞溅,从破裂的机身灌进来的冷风轰隆作响。无线电里一片混乱,查克能听见乔迪和利奥的声音,他们都在大喊大叫,机枪发出一阵暴烈的噪音,一架me
109旋转着坠落,还没撞到地面就解体了,变成燃烧的碎片。
“还有一架me
109,”查克听见乔迪说,“它现在到机尾来了,我----”
爆炸声盖过了乔迪的最后一句话。查克喊了两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回答。他想回头看看机舱里发生了什么,但根本没有这个时间。高射炮撕开了旁边一架b17的机翼,它立即失去了平衡,倾斜的机翼像刀刃一样向查克的飞机劈来,他攥紧了操纵杆,猛推油门,咬紧牙关,等着机身钢板被砸开的巨响。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架不幸的僚机正好和他们错开,拖着火光和烟雾砸向下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