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盯紧青麒来使,却见她只是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并无任何动作。
是了,李后远在洛川,纵然操纵此案,也不会知道当堂蓝月忆会怎么说,更料不到冯晚会怎么说……李慕稳了稳神,已然想的通透:何况证蓝月忆而驳冯晚,便坐实了紫云瞳没有抢人害命,这与青麒毫无益处,反而公开卖了凌家。李后才不会这么傻,就是叫人带了证据来,现在也不会抛出。
他挤到了清涟侧后,见他双手交握在胸前,眼一会儿睁一会儿闭,口里还在喃喃自语,细听不过三字颠来倒去:大祭司……大祭司……大祭司……
他想让大祭司为谁作证呢?李慕的心也跳的快了起来:证冯晚之言,会使紫卿落入险地,开罪胤皇,也会使神山陷于麻烦。大祭司稍加权衡,绝不会如此行事。可是,证蓝月忆之言……李慕看着冯晚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你在堂上翻供作伪,不管动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冯晚狠狠压下心头的惊惶,朝碧落大祭司叩首言道:“我得神示:另有机缘。本该虔诚向善,谁知因一己之私,隐藏了婚史,骗取凌少爷同情;复又信口开河,瞒哄英府总管……种种不法,至有今日之祸。现于大祭司驾前,再不敢一字欺天!凌城主与楚郎君恩爱绸缪,是对神仙眷属,她身边连元服之侍都没有,岂会携我冒正夫之名参加皇宫大宴?我听英王屡言:见凌城主而始知天下有情志如一者。今天朗日昭,神明在上,我胡言插足人家妻夫之间,负罪不浅,于心难安!”
王主,若你在此,必不肯为了自己避祸而攀扯无辜之人。你襟怀坦荡,我不能给你抹黑。冯晚坚定想着:凌少爷恋慕着你,你不能回应却又脱不开暧昧,因而常怀歉意。我若诬陷凌氏,会使你更加对不住凌少爷。你心地良善,我不能让你为难。你说过安城是紧要所在,六国争先与交,大胤也不敢落后。家国大事你筹谋日久,我虽不懂,却不能给你添乱。还有……
白纱之下,顾崇静静看着冯晚,看着他眼中泛起了一层朦胧水雾,转而又汇成了灿烂霞光。
王主,我爱着你,深深爱着你,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我的名字被迫与姬大香放在一起,是天意让我遇你太晚。可我不会让自己再与其她女人有丝毫牵扯,即便她是身份尊贵、性情不羁的凌城主,即便只是权宜之计,即便不会有人在乎!冯晚扬起了脖颈:我知道,除了王主,现在堂上的每一位大人都不会管我的死活,更不会管我的心、我的爱,我的名节。她们都是下棋的人,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可以随意使用,随意毁坏,随意丢弃,毫不珍惜。但我自己,不可以不珍惜!
小卷毛啊小卷毛……顾崇暗自嗟叹:就拿凌笑当个挡箭牌,解紫云瞳燃眉之急,有何不可?之后你的去留,胤皇不会不问凌家的意思。他们远在安城,通封书信都要月余,此案便可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时过境迁,百姓们又有了新鲜谈资,只会慢慢淡忘此事。等得合适之机,你改头换面重回紫云瞳身边,只要不求名分,相依相守并非难事。不过是多耗上几年,又有何不可?
冯晚早已细细想过:池公子曾言此番连王主都成了受摆布之人,棋局两侧对杀激烈可见一斑。谁许我再回王主身边?胤皇如有此意,根本不会令我出堂为证。操纵姬大香父女的人若想放过,又何必处心积虑,步步经营!岳大人告诫‘天威不测’……我懂。水大人提醒‘圣心无从宽纵不法之行’……我也明白。临来之时,寒总管还嘱咐了‘圣意煌煌,不可儿戏视之’……呵,难道我还存什么幻想?此案,上扰九霄,下乱邦国,使谣言流布,惹民意沸腾,欲毁大胤之栋梁,几动社稷之根本……竟是因我一人!呵……何用她们一讲再讲?我……能为王主做任何事!
此案是何走向,就等大祭司一句话了。岳向欣见顾崇长久不言,似在犹疑当中,禁不住问道:“您,认出他来了吗?”
恭王唇旁嗤笑虽轻,眸中慑色却重:“岳大人不要催促,且请大祭司好生辨认,莫要也指错了人。”
顾崇咬了咬唇,见中堂内外无人不紧盯自己,唯有冯晚垂下眼眸,似早已拿定了什么主意……小卷毛啊,只要我说鸣凤宫参宴之人是你,此案立结,可你也等不及紫云瞳相救了。本来,你戴冠束发,不怕被人举证,可你没有想到大祭司会清楚记得你的模样……你更加不会想到,大祭司却又是记得你的小狐狸……
“大祭司?”端王也等的有些着急了。
“啊……”顾崇先挺了挺已绷直许久的腰背,缓缓言道:“辨认许久,又请示了诸神:凌城主所携郎君曾于我驾下行礼……”
内外雅雀无声,人人听得自己心跳急促。
“并非冯氏!”
“啊!”连苏勉在内,水月仙、蓝月忆并寒冬皆张口惊呼,却被淹没在堂外百姓轰然大作的议论声中。
“就说不可能嘛!”
“凌城主人家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使野路子男人假充正夫。”
“小女婿乱吹牛皮,还有人信么?他要是去过青麒皇宫大宴,我都见过天宫的王父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