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璜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乳名。
母妃就是这样一声声叫着阿玉,美丽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丰润的脸颊可怖地凹陷下去,精心保养的玉手皱缩枯萎,玉腕钏当啷滑落下去。她在短短一刻钟内枯槁成一具灰不溜秋的骷髅,像泥塑的未上彩的人像,人还活着,却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直到彻底断气。
“阿玉,我的阿玉,你要活下去啊!”
他不敢想象母亲有多痛。
阿玉!阿玉!
湖里又是一声长啸,怨毒至极,似子夜鬼哭。明璜脸庞一下子失了血色。齐阁老怒吼:“一群废物!速速剿清毒虫,走漏了一只,小心你们的头!”扯着明璜急忙远离澜韵院,翁太傅紧随其后,担忧地问:“陛下,您身体上可是不舒服?”
明璜面如白纸,一句不答。
“太傅莫问了,陛下情况不妙,早些让太医诊治为好,太医!太医呢!都给我出来!”
太医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人声鼎沸,诊治的诊治,寻丹的寻丹,德怀女医吹起安魂定魄曲,数位太医令联手布下灵丝阵,防止邪祟入侵,小医官点起凝神香,齐阁老和翁太傅依太医院主吩咐,为明璜调息理气,数管齐下,明璜恢复了几分血色,迷茫地环顾四周:“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主轻声慢语:“陛下受惊了,好好歇息就行了。”
“是吗。”明璜喘了口气,在医官的搀扶下站起来,脚步踉跄,耳边似乎回荡着厉如鬼哭的惨叫:“朕要回寝宫。”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在太医院中休养为好。”
“朕要回寝宫。”明璜坚持己见,太医院主无法值得去叫人抬鸾辂来,跟着明璜到寝宫,在殿外听候吩咐。
绵绵在铺床,自从张青阳入宫,龙床便由她独自来收拾,她转身看到明璜,未来得及行礼,先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明璜不答,自己动手脱了外衣,绵绵上前,帮他一一解下玉带钩,里衣,剩下一件中衣。他爬上床,先抱起张青阳的枕头,拽过被子盖住自己,绵绵帮他掖好被角,好像之前一样上床睡觉,只不过时间提早了许多。
“绵绵。”他声音虚弱,“去叫钟云来,再去通知青阳,让他赶快过来,说我身体不舒服,好难受,快呀。”
绵绵道:“知道了,陛下安心歇息。”垂下床幔迅速出门。
明璜紧紧抱着张青阳的枕头,脸埋进去使劲蹭了蹭。
张青阳身上是没什么气味的,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明璜对此感到无比安心,因为这才是他,淡淡的远离尘世,却因他而留存于世的他。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没说过肉麻的情话,也没像冒牌张青阳那样温柔得醉人地笑过,可他一举一动,为数不多的言语,一举一动皆是温和绵绵的爱护。
至死不渝。
“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他拨弄着枕上的流苏,喃喃。
帐外佩声轻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