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守兵立即转身往北边赶去。白维扬这时候才招手叫旁边岳知否:“去城墙。”
由于大部队往北边去了,军营的南边对比之下显得还很平静。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个人匆匆赶到城墙下,城墙上依旧没有点灯。借着城墙脚下守兵点的火把,两个人勉强可以看见城墙上的守兵。他们照常巡守,一切都平静,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逃兵以为大部队往北营门去了,便趁机南行,从城墙逃跑。
再一次扑了空,停在城墙下的白维扬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在城下呆呆地看着城楼,短暂的沉默过后,白维扬开口:“地上有没烧尽的绢,那盟书还是旁的,还在那人身上。他怎么敢还留在这里?”他想了想,忽然想起那天协助第一个逃兵逃跑的人,除了管理器械仓库的,还有一个城墙上的守兵。“上城墙,还有别的路……”
都还没问完,岳知否已经一把拉过他,沿着城墙往东跑。“烽火台。”她边跑边说,声音几乎被飒飒风声掩盖。
两个人跑到烽火台下,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台下守兵见他们俩来了,好像还有点惊讶。那人是烽火台上的斥候,难怪他上去,根本就没人拦他。白维扬和岳知否立即爬上烽火台,刚上到台顶,就看见城堞上挂着一个金属钩子。钩子一头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缠在一个人的腰上。
一看见白维扬和岳知否追上来,那人立即准备跳城逃亡。岳知否当机立断,拔下自己头上发簪,望着绊马索的钩子就掷了过去。锵的一声,簪子打在钩子上,本来卡在砖缝的钩子被撞得一跳,绑在绳子那头的人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惊叫一声,接着赶紧伸手扒住城堞。
白维扬和岳知否跑到城堞旁边,逃兵看着他们俩就站在自己面前,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但他悬吊在城墙外面,只靠一只手撑着,腰上缠着的绊马索早就松了,两个金属钩子随风摆动,发出渺远的碰撞声。他不敢跳下去,只能僵在那里,任由白维扬抓过他的手,硬是把他从城墙外拉了回来。
一拖上来,逃兵就吓得蜷成一团,半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了。白维扬在他身上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他藏在怀里的一大块黄绢。城下的守兵很快跟上来了,他们把逃兵绑了回去。白维扬没说黄绢的事,他把黄绢揣在自己怀里,和岳知否下了城,往主帐走去。
回到主帐,白维扬才把黄绢打开。黄绢开头就是一行用鲜血写就的字:祭血为盟,同生共死。下面便是好多好多个人的名字,以及指印。
岳知否仔细地看上面的名字,今天服毒自尽的那个逃兵,名字排在第四个。接下来拿了盟书,企图跳城逃跑的,名字紧随其后。上面的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越到后面,字写得越难看,好几个歪歪扭扭的,还写错字,再到后面,连名字都没有了,只剩了一个个血红的指印。立下盟誓的人,除了几个稍微有些见识的,大多都对逃亡细节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想寻一条生路,才跟着签字画押。
泰州城的守兵,大多数都是临时募集来的。当兵之前,他们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他们被拉上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这个城市半年,最后朝廷却不管不顾,决定弃城。虽说当逃兵固然可耻,但他们也是求生无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结伴逃亡。
岳知否继续往下看,签名的最后,留下一个日期:延熙三年六月初二。他们签下盟誓的时候,白维扬还没来。
白维扬看着那个日期,神色也有些怆然。“他们……原来一早就打算走了么?”他用手轻轻抚过黄绢上的字迹和指印,失笑道,“我还怪他们萎靡颓唐,无药可救。一群早就约定弃城逃亡的人,还听我一个被流放到这里的家伙命令,和我冒险出城偷袭卫国人。……我是不是错怪他们了?”
岳知否看着绢面上那些稚嫩的字迹,想起前几天抓到的逃兵里,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她也不觉动了恻隐之心,愣愣地看了盟书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们……还查么?”
白维扬扶着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他才说道:“查什么,还查什么?明天一早,把他们都叫出来吧。这事……到此为止吧。”
第86章背水一战
虽说当天晚上,白维扬并没有公开盟书的事情,但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军营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了。直觉是很奇妙的东西,尽管白维扬昨天对这盟书只字未提,甚至他收缴盟书的时候,都故意没让旁的守兵看见,但他们,不管是盟书上签了名或是没签的,都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营里的士兵心中不好受,白维扬其实也是如此。剩下的小半个夜晚里他睡得并不安稳,就是好不容易入了梦,梦里的他,眼前的还是黄色盟书上的血色指印。
他很早就起来了,因为总想着盟书的事,他草草穿戴好,就走了出去。一打开帐门,便望见站在外面的一个卫兵,神情有些讶异。再细看,不仅讶异,甚至有些惊慌。白维扬如今也是极度敏感,一对上这样的目光,他自然而然地便想到逃兵的事情。他冷声问:“你做什么?”
卫兵心虚,神情有些闪缩,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开口。白维扬再细细看他,认出眼前的卫兵,昨天也曾跟上烽火台抓捕逃兵。他不觉轩眉,沉声再问:“你看见什么了?”卫兵被他言中心事,不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