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上那般霸,那般暴的花脸,怎么就突然矮了一大截呢?
他气不过,回到桂川闷头抽烟。琴茶玩弄着院里的夹竹桃,生颐走后他就没怎么打理过院子,夹竹桃蔫巴着耷拉着脑袋“你又抽烟?唱戏的,不能总抽烟!”琴茶朝屋里喊了一声。“怎么办呐?能怎么办呐!北平都是日本的了!谁知道那天鬼子会不会叫咱们唱日本戏!”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该提琴茶的伤心事,琴茶把戏看的很重要,他知道,可是,唉….
琴茶听到这话,怅然若手了一阵,顺手就把那夹竹桃给掐了,粘粘的汁液流到他手上,他没有心思去玩弄花草了,这北平孕育的一草一木,转眼就是日本人的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广州没有保住,武汉也丢了。今年的中秋不知道是不是没了兔儿爷的缘故,显得格外萧条。怎么办呢,戏还得继续唱,钱还是得挣,孩子们要吃饭的呀。琴茶一想到将来说不定这些孩子都被抓去学日本戏,心里就难受。他几乎是发了狂似的,想教孩子很多东西,孩子学不会,他就训斥,就咆哮,就怒骂,把孩子们骂哭了,自己也突然心疼起来,又把那些孩子搂在怀里哄。看到他这样,守安和几个伙计便纷纷上去劝他,拉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个时候,谁都是活得心惊胆战,忍气吞声。更何况琴茶还要承受一份思念和担忧。
守安甚至有点担心琴茶会不会情绪崩溃。他在台上的时候,那些熟悉的唱词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可是他只要一看到台下,看到生颐的座位,看到那些五陵少年的身影纷纷被日本人代替,他的内心还是刀绞一般难受,牵着五脏六腑都难受,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出来。
他从来不曾想过他的戏和生颐的国有什么关系,但他现在才知道,一个国家的文化就是一个国家的灵魂。原来他和生颐所热爱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第12章第12章
洪老夫人病逝的消息传来。
守安收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北平城兵荒马乱,连守安都有点经受不住,更别说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太了。只是琴茶,站在原地,呆呆地愣了好久,才缓缓说,“我去洪家一趟...”
“你去洪家做什么!”守安拉住他“你这是…”他忍了忍,把“自讨没趣”咽了回去。
洪老夫人的棺材到城门口就被拦住了,城门查的严,几个日本人守着,城门不让开,没有办法。
“洪老爷!”
洪老爷闻声望去,老眼昏花地勉强辨认出来,是桂川那个班主。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班主叫什么了,更不知道他这次来做什么。
“我能送老夫人一程吗?”洪老爷这才注意到,琴茶一身黑,和平时戏子穿的那些花花绿绿完全不一样。但他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急切地点点头“棺材送不出去呀,再拖几天,她要烂掉了!”
琴茶的鼻子一酸,他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眼睛通红的老人,再看向那个沉甸甸的黑色棺材,洪家的仆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仆人,低着头,跟在棺材旁边。
生颐如果看到,哭得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