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烛这几日没有来烦书怀,兴许也是为这一场雪而忙碌,听说人间又出现了神秘的提灯女子,这是谁自然无需多说。
鬼使默许了晚烛的行为,就连冥君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书怀一直没有告诉晚烛的是,哪怕她为凡人做了这么多,她也一样要为手上的那些人命付出代价。杀好人也是杀,杀恶人也是杀,虽然后者看似可以原谅,但一样是干涉了天道的正常运行,纵然冥君想饶过晚烛,也不能罔顾天道,视规则若无物。好在晚烛对此一无所知,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总得受罚,兴许做什么也做不好了。
无论是善是恶,都须得依法度而行,人间有法度,三界当中更有一套不可违背的规则,谁违反它,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神。书怀弯腰抓了一把雪,三两下将它们团成一颗雪球,趁着墨昀尚在发呆,飞快地将雪球塞进了对方的脖领子。小妖王遭到突然袭击,“啊呀”叫了一声,对书怀怒目而视,龇牙咧嘴地去够后衣领,想把那颗冰凉的球掏出来,然而受他的体温影响,雪球早就化成了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若是我被你弄得生病,你也要给我端茶倒水。”墨昀伸手摸到那些冰水,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他咬牙切齿地看向书怀,瞧那模样,似乎想把此人按在雪里,也尝尝冰雪的滋味。
书怀怎会让他得逞,早就在他探手来抓自己之前,就已经笑着跳开了。墨昀看他裹得那么厚还能行动自如,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此人说过的行动不便全是假的,他仅仅是懒得穿那么多罢了。
纵使下了大雪,道旁也还是有行人,书怀望见他们,突然想起有些时候没去皇城中探望那名老者,便对墨昀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地问:“还去不去找你那兄弟?”
“去什么去,别乱给我认亲戚。”墨昀一把将他拽回来,不愿让他再去别处,“整日在皇城里头晃荡,难道”
要么说年轻人总是喜欢新鲜感,书怀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开始贪恋各种旧的东西,只有跟墨昀在一处的时候,才有一些接触新事物的兴趣。但墨昀老想着要新鲜,指不定什么时候感到腻烦,就把自己也丢了,书怀想到这里,不免唉声叹气:“你是感觉皇城没意思了,就想去找个新欢,回头我人老珠黄,说不定你也要找颗新珠子,捧在手里当个宝。”
“你活八百年了,早就老了。”墨昀哼笑,“只有老人才喜欢感叹,你当然是老。”
“是吗”他太过诚实,书怀又好气又好笑,甚至想送给他那张俊美的脸一脚。
墨昀闻言就嘻嘻地笑:“我就是喜欢老的。”
“胡言乱语。”书怀别过脸不再看他,“迟早扇你的嘴。”
说不去皇城,他们真的就没再往皇城走,实话实说,那座城里现在少了思霖和燕苓溪,书怀就对之失去了大半兴趣,如今他对皇城唯一的印象,便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故地。故地重游,会有诸多感慨,可感慨的次数太多,终归感到无聊,须得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多到远处走一走,才能保证胸口处的那一颗心永远鲜活地跳动。
天帝所言不假,经常到外面走一走,体内的气才能活泛,书怀刚出来转了没有多久,便感到体内灵气充盈,眼前也清明不少。他勾了勾嘴角,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觉得这东西实在奇妙,天知道它是怎样被打造出来的。
因着北方太过寒冷,书怀不愿再向北走,墨昀原想带他去北海龙宫转一圈,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回到冥府,借助那扇门南下。南北气候迥异,但非是极南或者极北,冬季里其实都一样寒冷,书怀想到长清曾对自己形容过的南方冬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默默地翻出那只小暖炉,将它捧在手里,这才肯踏出房门。
起初墨昀还取笑他太过瞻前顾后,可到了南国,被那湿冷的风一吹,小狼崽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他的样子,好似还想着要找书怀借那只小暖炉,暖暖自己可怜的手。书怀幸灾乐祸,但也不忍心看他遭罪,只得忍痛割爱,将暖炉放到了他手里,自己揣着那块玉佩,悠哉悠哉在街上溜达。
“你活了那么久,应当来过此地才对,为何之前不提醒我,这里的气候竟是这样诡异?”墨昀冻得直打颤,不禁要认为诗词歌赋中所形容的江南风物全是假象,都是凡人被蒙蔽了双眼,这南方除了花草多一些,到底还有什么好的?空气如此潮湿,怕是连柴火都烧不起来,更遑论用火种取暖。
多亏书怀机灵,从妹妹那里又讨了一些长明灯的火种,否则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要横尸南国,成为冥府建立至今,唯二的两名被冻死的可怜虫。
“我以为你知道,这八百个冬天,我基本都是睡过去的,就算不睡,也绝对不出冥府。”书怀低声回答,“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永远都闲不住,总想着往外面跑。”
“难道在我来之前,你每个冬天都要冬眠?”墨昀万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他在妖族山中都没见过这么懒的家伙,哪怕是需要冬眠的,也不会真的一睡就一整个冬天。不过联想到书怀曾经抱剑一睡就是一百年的事迹,墨昀觉得他沉睡几个月,倒也在容忍限度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