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就会发呆,这天气冷,把你脑袋也给冻住了?”书怀软绵绵地在墨昀头顶敲了一下,没有什么力气。墨昀反手抓住那只手腕,轻轻摩挲片刻,却是笑了:“当真有趣。”
“有趣什么”书怀甩了甩头,抖掉那一层雪花,将手抽回来,重新把帽子戴上。他一有动作,那一圈绒毛就在寒风里瑟瑟地抖,好像活过来一般。
“老狐狸。”墨昀评价道,“风韵犹存的老狐狸。”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书怀旋身给他一脚,墨昀连忙跳开,竖起食指示意他放低声音,紧接着又嘿嘿地笑:“用词不太恰当,狐狸精应是‘千娇百媚’才对。”
书怀闻言憋笑,半晌憋不住了,哈出一口白气:“我想你的脑袋真是结冰了,最近总是油嘴滑舌,还前言不搭后语。你说我像狐狸,我多少能猜出些原因,但我要告诉你,文砚之比我更像老狐狸。你回头冲着砚之说他千娇百媚,你看他打不打你。”
墨昀就是在逗自己发笑,书怀心里也清楚,但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墨昀仍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吸了吸鼻子,又见他离那堵墙远了一些,在雪地里跺跺脚:“好冷。走吧。”
“冷吗?我却是不觉得有多冷了。”墨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方的书怀,单手托着那只暖炉,将其捧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书怀瞟他一眼,叫他当心不要把暖炉摔坏了,他这才收了手,安安分分地把这不停发热的小东西抱在怀里。
暖炉尽职尽责地温暖着它周围的一切,墨昀低头盯着它,突然感到它的造型像一颗圆滚滚的猫脑袋。猫的头好像都是圆溜溜的,跟犬类不一样,墨昀侧头望向书怀,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你喜欢猫头还是狗头?”
“什么?”书怀这次是真的认为墨昀把脑袋冻坏了,于是随口瞎答,“我喜欢你的头。你要把它摘下来吗?”
“这么重的礼,我怕你受不起。”墨昀嫌小暖炉拿在手里太占地方,就把它塞给书怀,书怀趁机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顿时反应过来为何他不觉得有多冷。已经被冻僵的手,自然不会有知觉,墨昀的爪子都被冻麻了,也不知道运转一下灵气。
千真万确,是脑子坏了。
改天把他的脑袋摘下来,也给文砚之修一修。
书怀气得嘴里发苦,但表面上仍要扮出好颜色:“为何不运转灵气?手都已经冻僵了。”
“啊?那小妖就在旁边,我当然要把气息收好,不然吓到他该怎么办?我手都冻僵了,你身上热,给我摸两把……对,我的腿也冻得很疼,待到回了冥府,你也要替我暖一暖。”墨昀腆着脸凑过来,再次把手探进了书怀的斗篷。书怀浑身一激灵,猛然醒悟,原来这小狼崽子是放长线钓大鱼,打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一条路,正等他平平安安走完全程,在最后狠狠地栽进深坑。
可怜他还以为自己能明察墨昀心中转着的各类念头,万万没想到,在小水沟里翻了船。
第115章红豆
从许多细节处可以看出,佟氏母子来自于北方。南国的气候他们不知适应了多久,终于能习惯它,然而口音却改不过来。书怀听着佟炘讲话,总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北地而非江南。
在江南说着北方话,还在湿润的地带卖炭烧,也只有在北方生长的人们才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既然是在南方住过几年,多少也对自己的所在地了解了些,书怀便请佟炘带路,只说自家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不识得路,想在这座城周围四处转转,又担心碰上歹人,于是自作主张拉了佟炘过来。
佟炘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心里压根不存在危机意识,更猜不到书怀和墨昀并非凡人,能力甚至还高出他千百倍。墨昀越看他越觉得他傻,终于是碰见比长清还要缺脑子的家伙了。
许是看出了墨昀眼中的嫌弃,书怀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叫他收敛一些,不要对佟炘这般态度。小妖王轻哼一声,在心里又给这只小猫新添了一笔账,他总觉得世间千千万万个小生灵都在和他作对,谁叫书怀就喜欢这样的小崽子。
佟岚身体不适,自从到了南国投奔亲戚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那小院里,鲜少出门。在他们到达此地的第二年,她那位远亲就因病去世,一个家也是说散就散,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他们的命运同时也牵扯到佟岚内心深处的伤口,丈夫意外身亡之后,她就未曾走出过这个阴影,时至今日,那道伤疤仍在她心间隐隐作痛。佟炘明白她在想什么,愈发不愿让她劳累,更不愿让她外出做活,可他也知道,倘若没有人陪在身边说说话,再怎样开朗的人,都有可能变得沉闷。和之前相比,佟岚亦沉默不少,其实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是以佟炘每次看到她坐在桌旁发呆,心都要突地跳一下。
俗世太无常,或许上一刻还在嬉笑怒骂的人,下一刻就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死亡对佟岚而言意味着什么,佟炘当然明白,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疤。
某些时候,说不上生者与死者之间,是哪个更痛苦,哪个更幸福。人们大多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他们认为死亡是无法接受的痛苦,可谁都无法逃避死亡的制裁,而当他们死后,任何感受都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