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了之觉得自己生命中有三个倒霉值的最高点，第一个是小时候被别人拿假蛇吓得好几天说不出话，导致他一直以来都有点结巴。第二个就是他名义上的养父陆阳因为意外去世，他又要重新去讨好陆阳的外甥乔简。

讨好人对他来说很难，他完全不懂得怎样和别人相处。

陆阳家里的每个人都能把他指使的团团转，因为他从来不会说“不”，然而即使是这样，陆了之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第三个就是现在。

他坐在床边慢慢往下蹭，那种非常尖锐的疼痛混合着大腿根和腰上的钝痛让他很想叫出声，只能咬着嘴唇忍着。身边的男人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完全没了声音，陆了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床下蹭，用一个有些可笑的姿势慢慢走到了浴室里，打开了水龙头。

有那么有那么两三分钟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因为真的很疼，过了会儿才觉得水太热了，挣扎着伸手去调水温。

怎么办？

他是走错房间了吧，陆了之想，肯定是走错了，都醉成那样了，早知道就回学校去住了……明天怎么办？会把我赶出去吗？

米黄色的地砖上流了一些不太干净的水，陆了之低头看，是稀释了的红色，他完全没了主意，不知道到底伤的有多严重，也不太敢用手去碰，蹲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了，撑着瓷砖慢慢躺在了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水龙头往自己脸上冲。

勉强把自己洗干净，他不敢回床上睡，只好在浴缸边的脚垫上凑合一晚，想着明天等乔简起床了再说。

等他再睁开眼睛，窗外还是黑的，衣冠楚楚的乔简正皱着眉头在他床边坐着，看上去心情很差，但与他对视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

乔简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提防着他闹起来——都伤成那样了。

没想到陆了之没有闹，只动了动手，他觉得吊瓶里药水滴下来的速度太快了，右手有点儿冷，乔简伸手一摸，冰凉。

“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没事了。”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对话，充满了尴尬与诡异，陆了之的回答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的口头禅就是没事了、没关系，实际上他下半身完全不敢动，疼的都有些麻了。

乔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又怕他憋着什么大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儿烫。

“昨天我喝多了。”乔简说。

解释一句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乔简在等着他的回答，想知道在他那里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啊。”陆了之紧张地说：“没、没关系。”

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最后乔简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他越是想安抚对方，对方就越紧张，乔简知道自己大概是昨天晚上把他吓着了，也没再逼他，叫了自己的助理和他谈，然而助理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陆了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回答，没关系，真的没事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乔简觉得没有任何一段感情的开头能比这个更糟糕了，即使他那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和陆了之在一起。

这次之后，两个人有半年没有见面，陆了之躲着他，知道他要回家了就在学校宿舍住，直到他高考完了，不能再住宿舍，乔简趁着他还在家的时候突然赶回来，两个人又见了一次面。

陆了之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一点儿，非常紧张地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乔简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是很想来见见陆了之。

“你的成绩很好。”乔简说。

陆了之没说话。

“读大学之后每个月要多少钱的生活费？”乔简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话题。

“我不知道……”陆了之犹豫着说：“一千块吧。”

一千块，肯定不算多，但是也不至于过不下去，他觉得正好，要多了他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够吗？”

“够了。”

乔简让他走了。

他松了口气，没想到晚上乔简居然来他房间找他。

陆了之有些紧张，因为上一次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然而乔简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坐在了他的床边，问他：“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没人告诉我，福利院的阿姨也不知道。”

乔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却没把手拿开，顺着他的脸往下摸，摸到了他柔软的脖子，又拿大拇指在他脸上轻轻地蹭。

乔简低头看他，他也看着乔简。

“眼睛闭上。”乔简说。

陆了之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因为乔简说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带着他出去玩了一整天，又去那种一看就很贵的餐厅吃饭，他很拘束，没有吃饱，出来之后乔简看他不开心，问他怎么了，他说想吃日式拉面和烤蔬菜串，乔简又开车带他去吃，吃完了，乔简问他今天过得开心吗？他说开心。

这就是他对自己第一个生日的全部印象了。

……

手机震了一下，陆了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看，是乔简发来的信息，“今天早点下班。”

恰巧同事递给他一个优盘，陆了之赶紧接过来开始工作，没顾得上回乔简的信息，一直忙到了接近六点，乔简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