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竟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卸得一干二净,从天而降一口大黑锅,端端正正扣在叶鸯脑门子上。叶鸯气急,正欲辩解,却又感觉他说得也没错。昨夜的确是叶鸯不停地念叨着要师父收个小师妹,才搞得叶景川心烦意乱,没画完最后那几笔,此时叶景川指责他,指责得有理有据,指责得正气凛然。
于是叶鸯选择忍耐,极其罕见地没和师父犟嘴。叶景川熟悉他的脾性,想着他背了黑锅,该要跟人闹腾了,未成想他今日安静得非比寻常,被教训了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吃错了药,转了性子,一夕之间变作了另外一个人,赠予叶景川一名乖巧听话的好徒弟。
然而下一刻,叶鸯原形毕露。
他勾起嘴角看向叶景川,状似无意地说道:“师父昨晚教训人可真是狠,直弄得我腰酸背痛,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师父下手没轻没重,往后须得注意着些,徒儿身娇体弱,受不得您那样折腾。”
叶景川:“……”
叶鸯终是跟着无名山下那帮混混学坏了,这样一番言语,自他口中说出来,他竟还面不改色,脸上一丝异样也瞧不出。叶景川与他隔了几步对视,末了冷笑一声:“手脚不勤快,嘴皮子利索得很!给我闭嘴,收你东西去!”
一旦说不过徒弟,叶景川就要摆架子。叶鸯哼哼几声,道:“是是是,师父您教训得对……可徒儿无甚行李可收拾。您倒是说说,都要我装些啥东西?是您身上那块玉,还是您那第二层脸皮子?”
最末那句一语双关,既问了叶景川是否要把昨夜装神弄鬼所用的器具带走,又骂了叶景川二皮脸。
分明说了让他闭嘴,怎还一句接着一句,愈发话多起来?叶景川给他气得够呛,先行一步下了楼,徒留叶鸯一人在屋内翻箱倒柜,寻找途中必需之物。方鹭不是糊涂人,见他们师徒二人又吵起来,心里就已明白个七七八八,看叶景川下了楼,便给徒弟使个眼色,推徒弟进屋帮叶鸯的忙。
方璋亦是刚清醒没多久,这会儿走道还打着转。他酒量一般,晕的时间比叶鸯要长,方鹭打发他来帮叶鸯一同收拾行李,也真的是难为他。
叶景川和方鹭一前一后都下了楼,说不定要商量些事,叶鸯心里好奇,手下动作就快了不少。方璋趴在木桌上看他的背影,突然问:“你昨晚是不是掉床下头去了?衣领后面有一块沾了灰,你自己瞧不见,我这边看显眼得很。”
语罢,起身离座前行几步,伸手揪住叶鸯后衣领,拍掉好友身上沾染的尘灰。叶鸯任由他捏着领子,挺直了背脊不动,过了会儿,感到后颈有一点冰凉,是方璋嫌拿手拍不干净,用软布蘸了水,给他仔细擦拭。
待到擦干净了,叶鸯也收拾完了。方鹭的那只白鸟飞上二楼,小爪子紧紧勾住窗框,漆黑的大眼睛随着叶鸯不断移动。叶鸯觉得它和叶景川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但说到底,物似主人型,它仍是跟方鹭更像一些。
叶鸯手里拎着自己寥寥无几的私物,随着方璋下了楼,然而两人站在楼前左顾右盼半晌,竟是找不着原应候于此地的人影。正迷茫间,白鸟振翅飞起,引着他们往东边行去,到了东边码头上,见一小舟泊于江畔,舟中两人对坐饮茶,是他们二人的师父无误。叶景川面前桌上铺开张纸,即是他昨夜收起的图,此刻图上空白部分已全部填满,大约是趁着叶鸯不在,无人捣乱,紧赶慢赶终于将它画完。
小舟并非停靠在岸边,它离江岸尚有一段距离,江边的水不深不浅,却也足够不会水的人灌满腹。叶鸯看看距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水面,又看看舟中不肯回头的师父,多少回过味儿来。叶景川这是生气了,明面上不好发作,就借着此地江水想修理他,好达到兵不血刃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