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暗自警惕,道:“不知墨宫主派阁下前来有何见教?”
陵羽似乎没有看到宣奕的敌意与防备,依旧是神色淡淡,道:“宫主有令,若是宣庄主能破得了我遗尘宫的守山阵法,便让在下领庄主入宫。”
宣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打量了一下陵羽,评断他所说的可信度,同时问道:“我的新婚妻子,阿月,是不是被你们掳来遗尘宫了?”
一直面沉如水的陵羽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波动,虽然他很快掩饰住了,但宣奕莫名觉得陵羽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神情是尴尬。
陵羽尽力让自己忽视“新婚妻子”这个称谓,可眼前还是不由得浮现慕写月清清冷冷孤傲若九天寒月的身影,想象着圣使大人着一身艳红如火的嫁衣,面色绯红羞涩,陵羽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挥散画面,收敛心神,向宣奕道:“是或不是,宣庄主随在下入宫一趟不就可以探知究竟了吗?”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遗尘宫开门延客,宣庄主可敢入内?”
宣奕双眸微眯,忽然轻声一笑,神情自若,淡淡道:“既然如此,请带路。”
……
离霜殿,沐房。
红色的罗纱摇摇垂落,如美人轻曳的长袖。九重纱帐中,袅袅热雾水汽从浴池中弥漫升起,溢开淡淡花露芬芳。兰汤清澈,可以看到白玉池底精致雕刻的莲花图案,盈盈水波映着周边烛台上的点点烛光,漾出朦胧色彩,如梦如幻。
慕写月靠在浴池一侧,双眸微晗,美若白璧的修长身躯浸在水中,只露出莹润的肩头,在微烫的水温熏蒸下慢慢染上一层微红,透出一抹动人的风情。长发用玉簪固定在头顶,只有耳际垂下几缕,被水打湿,一绺绺聚在一起。
漫不经心地轻撩着浴池中的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成形又破碎,心事便也如涟漪一圈圈荡开。
总是控制不住会想他。
宣奕。
慕写月脸上透出茫然和惆怅,缠缠绕绕的情思欲说还休,剪不断,理还乱。
他本不想做出这等小儿女情态的,但压抑几日,却似乎适得其反,心中的纷扰更甚。
刚刚取出体内的魇情蛊的时候,他心如刀绞,痛苦不已,那个时候只以为自己是恨极怒极,毕竟,受蛊毒所害委身于一个男人,还因为失忆和失去武功变得那般软弱可欺,那大半年的时间对他来说,该是毕生耻辱。
在他解开魇情蛊后,在他从一片混乱的思维中找回了理智的时候,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自己毁灭。
第89章【五十】沐浴(下)
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居然是被人操纵的,黄粱一梦,醒后,那满腔的悸动犹在,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一切都是假的。
何其残忍!
可是与他在这段缘分里纠缠的另一个人,他交付了所有情意的那个人,令他每每想之心痛难禁的那个人,却不该成为他怒火与恨意的发泄对象。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宣奕一直都是无辜的。
他只是正好救了当时身中魇情蛊的自己。
而魇情蛊的受害者又真的只是自己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因为魇情蛊之故才痴念自己的那个人,于宣奕不也是一种欺骗吗?
那之后,便常常感觉心底缺了一块,只有回想曾经和宣奕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才似乎能弥补那处的空白。
漂亮的清眸中流露几分落寞,仿佛浸润了秋雾,带着淡淡的寒凉。
我好像仍旧爱着你,宣奕……
人的感情本就是最难把握的事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能说得清呢?
虽然一切的起初并不美好,但共同经历的一切却是真实的,雪泥鸿爪,岂曰无痕?更何况连最亲密的事情也都已做过。过往时光在心中早已映下五彩流影,那个人的形象也是生动鲜活,融入骨血,无法剥离。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唇角逸出,慕写月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令人极不舒服的为难和无奈了。
退,舍不得也不甘心,进,却不知情感牵系的那一端,那个人,还会不会坚守在那方?
宣奕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否还会像过去一样心悦于他?
手臂微抬,手心舀起少许清水,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断珠般掉落的水滴,再移到自己悬在水面上的手上,慕写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意。他记得宣奕曾经夸过自己这双手生的好看,肌肤白皙润泽,指骨修长,合该是一双抚琴泼墨的文人雅士之手。可惜啊,他错了,这双手做不来那些风雅之事,所擅长的,是以利剑为笔,鲜血为墨,绘就那无心无情的杀戮之画!
宣奕倘若知晓了,会厌恶的吧?
他一定会厌恶。
似乎觉得可笑般轻轻摇了摇头,苦涩的滋味凝在唇角。
想到自己失忆那时,常常惶然不安,让宣奕许诺不弃自己,想来彼时心中便隐隐有所感知吧?
宣奕,你可还愿兑现那诺言?
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