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冷着脸,说道:“越州御贡的阳江春,在京师贩售,也不过二两银子,你的新酒,如何能卖出十两银子?”
这孩子沉着稳重,又有王佐之才,若稍加打磨,未必不是一块璞玉。
可......他若真的人品卑劣,虽然也可稍加栽培,却不会被视为辅佐未来储君的心腹重臣。
楚皇此番质询,便是为了打消心中疑虑。
若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便说明民间流传之事为事实,此人......也便不可重用了。
方休忙道:“请陛下听臣解释,臣的新酒,虽不似阳江春那般声名远播,却醇馥幽郁,令人回味无穷,即便千杯不醉的酒徒,最多也只消一杯,十两银子,并不算贵。”
限于工艺,这里的酒度数普遍不高,烈度不足,谈不上美酒。
便是经过简单蒸馏的‘一醉方休’,烈是够烈了,却少了真正的美酒应该拥有的醇香,同样够不上美酒的档次。
但两相对比之下,‘一醉方休’便称得上佳酿了。
“这世上竟有此等佳酿?朕身为大楚天子,为何从未听过?”
楚皇仍是冷着脸,分明是一点都不信。
他也是好酒之徒,身居东宫时,便时常因为买醉,被先皇训斥。
继承大典后,虽不似年少时那般嗜酒如命,却仍然时常小酌两杯。
每年的御贡清单上,各州的美酒均列其上。
作为楚国的最高统治者,想要品酒,还不是小事一桩。
若各地新酿出什么佳酿,定然会在第一时间送入皇宫,他绝不可能没有听过。
面对楚皇的质疑,方休并无慌乱,解释道:“臣酿造此酒,不过半月之久,陛下没有听过,乃是常理之中,若陛下想要品鉴一番,臣回府后,便即刻命家仆,将此酒送与陛下。”
见方休神色淡然,似是对自己所酿之酒十分自信,楚皇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语气放缓,问道:“朕听说你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怎懂得酿酒之法?”
又是哪个狗娘养的污蔑老子!
方休一脸黑线,说道:“臣并非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臣在家中,时常温习......”
“好了。”
他还没解释完,便见楚皇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打断他道:“朕都知道,你且说你从何处学得的酿酒之法。”
方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酿酒之法,乃是臣自己领悟出的。”
“哦?”
楚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小小年纪,竟然懂酒?”
方休想了想,说道:“臣......略懂。”
要论喝酒,他或许拍马也及不上楚皇。
但要论懂酒,让他再活几百年,也比不过。
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容易,为了凑足学费,除了出卖身体,什么事情,他都做过。
高二暑假时,便在超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白酒销售,对于白酒的种类,酿制方法,各自的特点,再也熟悉不过。
见方休谈酒时,身上散发的自信,楚皇眉头一挑,问道:“既然如此,你便给朕说说,这全天下的美酒,当如何区分。”
区分美酒?
方休想了想,缓缓道:“臣以为,美酒当以香气区分。
酱香突出,幽雅细腻,回味悠长,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此为酱香。
窖香浓郁,绵甜甘冽,香味协调,尾净余长,此为浓香。
清香醇正,诸味协调,醇甜柔和,余味爽净,甘润爽口,此为清香。
蜜香清雅.入口柔绵,落口爽冽,回味怡畅,此为米香”
以香气区分美酒,而不是以地域,这种说法倒是有些新意。
只是......酱香、浓香、清香、米香,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楚皇怔了片刻,回过神,本想问他:你以此区分美酒,可有凭据。
可若真的如此发问,岂不显得自己身为天子,且纵横酒国数十年,见识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不错。”
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中。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楚皇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跪在地上的方休,却按耐不住了,开口唤了一句:“陛下......”
“嗯?”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楚皇看着方休,突然想起了什么,坐回龙椅,说道:“来人,赐座。”
一番论酒,差点误了正事。
此子品性如何,暂且不论,那篇文章,却是实打实的安国之策。
若此文章果真能解楚国之忧,便是此子不可重用,也应当给予丰厚赏赐。
可......文章中有几处地方,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因此才将其传唤入宫,询问解惑。
“谢陛下。”
方休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礼,躬身道。
听见暖阁中传来楚皇‘赐座’的声音,外面守着的小宦官心里一惊,忙不迭搬来了凳子。
“方,方公子,请坐......”
小宦官强挤出笑容,颤声道。
方休神色淡然,瞥了他一眼,便坐了下来。
小宦官看见他充满寒光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楚皇看了一眼小宦官,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之后,突然问道:“茶马互市、改土归流,这是你的答案?”
楚皇的问题,完全不按套路,上一刻还在论酒,下一刻,却转到了军国大政上。
不过......
方休知道,这......才是楚皇将自己传唤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