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绢面如蝴蝶般扑闪着远去了,背面的画被步香尘的衣衫遮着,只露了边角处一片眼点斑斓。似是注意到他视线,步香尘回身一笑,那团扇欲遮还休的,现出顶上桃花朵朵,意境应甚缱绻。
之后步香尘果真不多打扰,送药也就拍拍手让弁袭君去。偶尔入房间,便是确诊杜舞雩情况,为下一步治疗做打算。
她这般尽职尽责,杜舞雩心里颇为感激,在她诊完脉意图离去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多谢。”
“既然收容了你这病患,当然也要尽些心力,”步香尘笑道,话锋一转,“只是你养伤这般无聊,也不愿看小女子留的读物,让我十分遗憾啊。”
她口中轻叹着,似乎相当惋惜,面上倒还是春风化雨的模样。见杜舞雩嗓子一梗,她也就摇着头说:“算了,既然没有兴趣,小女子当然不强人所难。”
于是把那几本书册拿在手里,闲闲地翻着。最上面一本,封面题字秀丽,隐约有“欲海情帆”四字,应当是书名。这几字看得杜舞雩很是尴尬,只愿女大夫快些把东西收回去,实在不想继续枕在底下过日。
步香尘却翻得饶有兴致,手下又掀过一页,杜舞雩目力颇好,看见最上一行工工整整刊着“孽浪缠绵何有岸,欲海徜徉溺行船”,双眼一闭,只作看不见。
“只可惜写到第三本,便未有后续了。”步香尘幽幽说,“不知该有何发展。”
她正自顾自讲着,门扉“咿呀”一声,是弁袭君端了碗进来。看她坐在杜舞雩床头,手里还翻着书页,便问:“这是花君的书?”
“可惜杜侠士正人君子,不屑一观。”步香尘笑说。杜舞雩咳了一阵,“大夫有意助我打发闲暇罢了。”
弁袭君把药碗搁在桌上,口中道:“这几天躺下来,难免觉得无聊。”
步香尘视线周回一圈,以手掩口,忽的盈盈一笑:“这段时日天气都不错,若要转换心情,推出去逛一逛也并无不可。”
第十三章「十三」
步香尘说的“推出去”,也确实是推出去。
杜舞雩周身经脉刚被续上,躯体还很脆弱,虽不至于像泥土粘成,碰一下便要掉了,安置起来也需得小心翼翼。步香尘相当善意地为他们提供了一把轮椅,机关稳固,操作灵活,确实是行动不便者出门首选。
这出去一趟,是为了散心,毕竟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实在是很枯燥的。不过除却要照看杜舞雩身体,还有另一点需要操心,知道杜舞雩还活着的人不多,弁袭君身上更牵扯着诸多恩怨,还是要找个偏僻宁静,无人打扰的地方。
在弁袭君心里,有一处所在,风景既秀丽,也绝对安全。
他们到的时候,花千树正在银树星桥自斟自饮。桃花依旧开得很盛,绕着堤岸杏红梨白的,底下遮了雾一般绿蒙蒙的杨柳。花千树坐于其中,她的衣衫上也绣着鲜妍的团花,远望去,那四周的花枝便似从她裙上开出一般。
“太夫好兴致。”弁袭君推着杜舞雩过去,口中笑道。
花千树循声望去,眸光顿时一亮:“公子。”她穿枝拂叶向他们走来,又殷勤问道:“几日不曾听闻消息,不知道公子近况如何,是否顺利?”
见弁袭君点头,她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杜舞雩,温声说:“看起来,情况确实还不错。”
“谢姑娘关心。”杜舞雩道,一边略略思索,“睡梦中,也听闻过姑娘声音,大约我曾在此处待过几天。”
“是。”花千树跟着他们走入院内,“之前公子就将先生安置在银树星桥。”她沉默片刻,“那时公子对先生态度关切,我想,大约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弁袭君神色颇不自然,出声打断道:“太夫,那段时间确实是麻烦你。”
花千树一笑,正要答话,却听杜舞雩沉吟说:“公子,太夫……”
他只是随口讲了句,弁袭君脸上又是一变,语调虽平静,眼眸却闪烁不安:“我与太夫乃是好友,以此相称不足为怪。”
他神色微赧,偏过头去,出口便觉后悔,只觉自己讲得刻意。杜舞雩倒是坦然说:“这称呼倒很有趣。”
花千树容色镇定,细密的眼睫低垂着,似是轻叹了口气。她说:“公子,你带这位先生来银树星桥,是为看花么?”
“让他散散心。”弁袭君看了杜舞雩一眼,“太夫,你说过,银树星桥很安全,景色也很好。”
姑娘轻轻笑起,眼中柔情微泛:“没想到公子还记得我讲过的话。”她似有感伤,又摇摇头,转作轻松模样,“想要散心的话,可以在柳堤走走。前几天岸边的九里香也开了,非常好看。”
那片柳堤,弁袭君也去过几次,数日不来,花开得仿佛更热闹了一些。杏雨梨云,景致如画屏上摘下的一般,皆数映在河面澹澹的绿波里。
推着杜舞雩所坐的轮椅走在小径,弁袭君看着身旁满枝的花朵,两眼斑斓,一时恍惚。只听得身前杜舞雩轻声道:“那个姑娘……”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对你有情。”
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杜舞雩正要说话,便觉身体重又向前移动开来。木轮压在柔软绵密的草叶上,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一枝茂密的桃花拂在弁袭君肩上,他伸手将它拨开。随他动作触下纷纷花瓣,一些零落在地,一些仍眷恋地簪入他发间。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几不可察。
“弁袭君……”杜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