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都是即将分离的温存,黄少天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的时候,他在心里说,我想你留下来。
但是这种时候是不能任性的,他不能这么说,他知道自己在黄少天心里的地位,虽然不是他期待着的那种但毕竟十分之重。如果他说出来的话,以黄少天的性格,就算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也会因为不能回应自己的期待而觉得愧疚——
他想要他安安心心地离开。
“少天,你开心点。”他说,“相逢有时,相别有时。”
“这种时候……”黄少天只说了四个字,就又不说了,良久有些愤愤地把他推开。
喻文州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红了眼角,因为他飞快地把脸转开去了。
“我说,你不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吗。”黄少天这样说着。
“能给我一个梦吗?”
“回不去的地方——我至少想在梦里看看。”
喻文州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古老的箭楼上亮起氤氲的星光。
温柔得四下里的夜空都黯淡了颜色。
那天晚上,黄少天如他所愿做了梦。
梦里是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地方,古老东方风格的青鸾郡,开满了金银花的安菲妮特城。以制作皮鼓而闻名的曼菲堡外有一大片草原,他们路过那里的时候,正好四下里都是毛茸茸的蒲公英。
带着鬼面、披着黑袍迎新辞旧的人群。
极北之境的雪暴,温暖的猎人小屋,沉睡至永恒的光明龙,一霎之间由昼转夜的冬至树。
在圣墓的祭室里,喻文州牵着他的手,他们一步步地踏过云雾,触碰到世界缺失的核心。
他甚至看见终焉之地现在已经变成六种颜色的萤火,在他伸出手的时候乖巧地停在他的掌心明明灭灭。
还有凌特略湖的小屋,他曾经在那里的草地上吹起那首叫送别的老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他曾经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和喻文州一起回到雪山上的月光城堡,他一定要嘲笑那些白胡子,说你看,你们赶走的这个人,才是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唯一的术士。
他坐在草地上,远远地能看到喻文州住着的小屋,窗户开着,能看见坐在窗边的人。
他一直一直盯着看,那样一个身影,像是能看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终于他回到米尔斯特郡。
那里的所有街道都还是那个样子,所有人都如同记忆中一般温暖。他和每个人打招呼说我回来了,到底没说出道别。
“喻文州呢?”回过头的时候他发现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不在了,下意识地问。
“我刚从教会学校出来,看见他在教堂呢。”弹钢琴的女老师说,你要去找他吗?
来到米尔斯特的圣堂时,他看见喻文州的身影,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
荣耀女神的眉目永恒地美丽而悲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和他并肩。
“我以为你会和他们多说一会儿话。”这是梦境里的喻文州第一次开口。
“还有时间的。”黄少天说,“你怎么在这里?”
“祈祷。”喻文州说,“在光明龙陨落之后,荣耀女神就是唯一的信仰。”
“祈祷什么?”
“安宁。”
黄少天不说话了,只是继续看着垂视众人的女神像,渐渐地夕阳的光线中,他仿佛看见神像露出了笑容——
“少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啊?”他猛然回过神来,好像听见喻文州说了什么话:“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不。”俊美的术士低眸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伸开手,看夕阳的光线穿过烧花重彩的玻璃,在指缝间蜿蜒出燃烧一般的轨迹。
“没什么。”他望着黄少天的眼睛轻声说。
年轻的术士从梦里醒来,在漆黑而安静的夜里,望着麻布的帐顶,深深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