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宪怒道:“崔大人一力维护,莫不是因为上月投产的几间木材加工作坊,还有汉江上跑船的六家船行,都有崔氏入股其中?”
崔鸣吉冷笑道:“金大人血口喷人倒是很有一套!以本官之见,金大人拼命反对与海汉开市贸易,大概是因为原本由金氏控制的几处盐场,生意就快要被大同江盐场的低价官盐给抢走了吧?”
李倧一脸阴沉地听着这两人争执不下,心中暗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何尝不知道朝堂上的党争背后其实有巨大的利益参杂其间,但自他上位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而眼下大臣们就此所展开的争执,比起之前所面临的糟糕局面其实算不得什么。
金氏和崔氏都是朝鲜国的名门望族,而金尚宪和崔鸣吉,也就是这些门阀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了。他们的意见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背后家族的态度,但李倧作为国家的掌舵者,却不能轻易地偏向其中的某一方,他的个人立场如果表现出偏向性,就很容易让这些门阀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而这对于保持国家的政局稳定并非好事。李倧需要的就是让他们保持一定程度的利益冲突,并以此形成互相制约,来达到朝堂上的权力平衡。
虽然说白了只是和稀泥而已,但这件事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既要让大臣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和安排,又不能让他们彻底熄了继续斗下去的那股心气。要以合理的方式去平衡各方利益,这其实是一个相当考验执政手段的难题。
“两位爱卿,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眼看这两人已经开始将台面下的黑材料都搬出来了,李倧也只能开口阻止他们继续辩论下去了。万一这两个家伙火气上头控制不住,把王族在外经营的产业也拿出来讲,那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与海汉人在贸易方面合作当然不止是门阀的专利,事实上李氏王族也与海汉有合作的买卖,而且不是与海汉商人搭档这种小打小闹的操作。崔鸣吉刚才所提到的大同江盐场,虽然名义上是官方经营的盐场,但实际上李氏王族才是开发建设的主要出资方,今后那处盐场的收益,也会有相当一部分是直接进入李氏的金库,剩下的才是进入国库的部分。
这倒也不完全是李氏侵吞国库收益,实在是大同江沿岸的几处与海汉合作的大项目已经掏干了国库仅存的一点余粮。以至于去年朝鲜官方一度需要向海汉银行借款,来维持官方机构的正常运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国的几个合作项目要进行下去,那就必须要补上巨大的资金缺口。而这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项目,李倧又不可能让来自氏族门阀的资金大笔流入,最合适的当然就是用李氏王族的私产去补上这些缺口了,无需担心回本的问题,而且在可预期的将来还能获得巨大的经济收益。
李倧觉得崔鸣吉提及此事,就是故意要拿这个话题给金尚宪设套,金尚宪要是在这个涉及王室利益的问题上应答不妥,那必然会在李倧面前大大失分,这样崔鸣吉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李倧也不想让这两人继续互泼脏水式的辩论了,对于引入海汉商业的尺度把握,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看法。
“两位应该都还记得,我国去年选派了包括世子在内的一批人远赴海汉留学一事。为何有此安排?正是为了要学那海汉国的厉害本事!他们打仗厉害,我们便派武官去学带兵打仗;他们航海厉害,我们便派人去学造船;他们治国理政厉害,我便让世子去学施政之术。”
李倧侃侃而谈道:“海汉人精于商贸,天下皆知。既是如此,那为何我们不将他们的本事学过来?这行军打仗学起来慢,怎么做买卖学起来总没那么难了吧?海汉商人要在我国开工坊开商栈,那就让他们开,这些产业,这些技术,今后不都留在我国了吗?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纠结于眼下一时得失!”
李倧的这番表态听起来似乎是在支持扩大引入海汉商业机制的规模,崔鸣吉听得面有得色,而金尚宪却难掩失望之情。
但李倧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对海汉人毫无防备,正如金大人所说,海汉以贸易为饵,在大明收买官员,占领岛屿和港口,这些事迹都是前车之鉴,我们要尽可能避免在我国也出现类似的状况。要做生意,可以让他们进来,但要想从我国谋取更多的好处,那我们就得多加提防了。”
“陛下明鉴!”金尚宪立刻对李倧的表态表示了支持,并且还瞥了对手一眼。
崔鸣吉虽然被李倧这骑墙表态搞得有点心头不快,但脸上却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也同样表示了对李倧的服从。
李倧见这两人都没有继续争论的意思了,这才开始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招两位进宫,还有一件事情要听听你们的意见。海汉的王将军今天着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近期准备派出战船到南部海岸训练,希望我国能在济州岛提供一处临时补给港口,你们觉得这事有什么说法?”
崔鸣吉皱眉道:“海汉人要练兵,那为何不就近在大同江附近操练,却要远赴济州岛附近?难道是那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海汉人特地安排战船过去查探?”
金尚宪沉声道:“济州岛……怕就怕海汉人是看上了济州岛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