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福广两省遇到类似的情况倒还好办,毕竟海汉在这两省都驻扎有武装部队,必要时可以来个武装游行秀一下肌肉,震慑那些有眼不识泰山的乡巴佬。但江浙一带处于海汉的势力范围之外,执委会虽然对当地的状况不满,想要通过强硬手段解决也是有心无力。而福建官府虽然与海汉有着种种利益瓜葛,但包括许心素在内的官员也不会为了海汉去开罪邻省的同僚,所能做的顶多就是给海汉指指路,绝不会轻易地直接介入进来。
不过在海汉拿下台湾,彻底控制福建海峡之后,执委会对于这样的局面就不再坐视不管了。开台湾所需的人力存在巨大缺口,迫使执委会不得不再次将扩大从北方引入移民的规模纳入议事日程。而海汉想要在浙江外海建立中转据点,并打通通往山东的海上航道,那就不可能绕开江浙沿海地区。
石迪文听许裕拙的口气,分明是在说江浙那边的地方势力很可能会对海汉的介入采取强硬手段,当下便笑着追问道:“许将军所说的激烈手段,是来自官方还是民间?”
许裕拙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或许都有,利益相关,只是看哪边出手更方便而已。”
石迪文继续问道:“江浙一带的水师,比福建水师如何?”
许裕拙应道:“如果说几年前家父刚刚加入水师的时候,可能实力还在伯仲之间,但要说现在,只怕已经拉了他们几十条街的距离了。江浙虽然富庶,但用于军队的开支却一向很有限,特别是水师,大部分还是万历年间的旧船,船上顶多就几门佛郎机炮或者铜熕,跟贵方所造的炮舰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石迪文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倒也是,要不然舟山附近的海盗倭寇怎么会屡禁不绝,这根子应当就是江浙的水师不给力了!”
许裕拙叹气道:“岂止是不给力……不瞒你说,这江浙水师之中,也有人跟海盗勾结,共谋不义之财。逢官府出兵剿杀海盗之时,便提前知会,让其避开锋芒。待官兵一撤,他们又重新杀回来,因此才会屡禁不绝。”
许裕拙所说的这个情况,倒是与海汉这边之前搜集到的情报一致,但石迪文继续追问细节的时候,许裕拙却不肯谈及具体的人物了,只是告诫石迪文道:“这江浙的海盗,其实跟福建这边也差不多,很多人平时是渔民,出海后就可能变身海盗,还有些人平时是海盗,上了岸就变成海商,跟官府里的人称兄道弟,关系密切。他们那边之所以没有形成十八芝这样的地方割据势力,只是差了郑芝龙这样一个牵头的人物而已。但要彻底剿灭当地的海盗,也着实不是一件易事,贵方若是打算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未必能取得好的成效。”
“那许将军有什么好的建议?”石迪文心道许裕拙所说的这些问题,倒是与钱天敦的担心不谋而合,而海汉作为外来者,的确也找不到什么比武力解决更好的手段了。即便明知会有种种问题,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也只能由军方硬着头皮上了。
许裕拙这次沉默了许久,石迪文也不催促,心知他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权衡清楚,便端着茶盏默不作声地慢慢品茶。
良久之后,许裕拙才开口道:“其实家父早年也在浙江有不少生意往来,不过后来入了官场,有些事情就不便亲自出面处理了……这几年下来,不少生意都慢慢停滞下来,或是被当地人接手,着实有些可惜……”
石迪文皱着眉头,虽然许裕拙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却不太明白这话里究竟是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既然许裕拙开了口,他还是决定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便听许裕拙继续说道:“家父这两年的愿望,除了打败十八芝之外,就是能恢复以前的生意规模,让许氏一族能够将海贸做到大明的每一处海疆!只是家父身为朝廷命官,许多事情身不由己,甚为麻烦。要想实现这一愿望,还需依靠外力相助才行……”
石迪文听到这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敢情许裕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变着方跟自己提条件了。说了这么多,其实简单来讲,就是要海汉在北上的计划中捎带许家一把,让许家的生意网络也能跟着一起往北扩张。
身为福建高官的许心素尚且如此,石迪文认为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江浙这个市场的确不容易进,很显然当地的实权人士并不希望有许氏这样资本雄厚的商家进入,因为这极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既得利益。许氏是海汉在福建的最大代理商,如果进入江浙市场,那么现在在当地分销海汉商品的商家都可以不用做了。虽然江浙销售的海汉商品也几乎都是从福广两省转运过去的,但当地的营销渠道和市场定价却都是被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控制着,许心素虽然有官职在身,却管不到那边去,对于这样的局面也只能干着急。
至于许裕拙说什么恢复以前的生意规模云云,石迪文就没有太当真了,这许心素早年也是个武装走私商人,做的买卖都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甚至海盗这个行当也多少沾过点边。如果不是他动作快先在福建官府买了个官职,要是让郑芝龙抢在头里,说不定在福建海峡为非作歹的大海盗就换作他许心素而不是十八芝了。要说许心素过去在江浙有多少多少的合法生意和产业,石迪文还真不太信。
许心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