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是否只能用大漆呢?可不可以用别的替代,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若是不用又会怎样?
便是木料上,梓木是自然的普遍的,别的木头呢?桐木杉木行不行?面板和底板都要保持木材一致吗?若是两种不同的木材相合呢?以桐之虚合梓之实,理论上刚柔相配,可不可行?
木料不同,制琴时候的槽腹结构也需要做出更改,有的木料本身就具有坚凝声重的特点,有的木料则清脆松滑,什么样的木料适合面板,什么样的木料适合底板,什么样的木料配合什么样的槽腹结构会声无逸散,更为浑重,都是需要一一实验研究的。
在不要求美观好看,长久耐用的基础上,单纯看哪种组合对琴音更好的话,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年时间能够磨合好的。
第一年的时候,纪墨就是跟琴师傅阐述自己的理论,同时说明一些制琴之中出现的问题,希望得到解答。若说他有什么比这些古人更优的地方,就是自小到大的学习之中都明白一点,不懂就问,课堂上还能举手发言,课后也能拿着问题去寻找老师解答,实在不行,外头还能参加辅导班之类的。
多种资源,全方位辅导,在学习的过程中就会思考,思考就会存留问题,之后就是解决问题的过程了。
这让他在学习上更有主动性,不是说主动动手这种主动性,而是思想也跟着走,哪怕是不那么喜欢的技艺,也会认真对待,尽量做到“不偏科”,应试教育之下培养的人才很明白,你也许不喜欢这门课,不知道学了之后到底有什么用,但没有这块儿敲门砖,成绩提不上去,以后很多喜欢的事情就都不能做了。
选择,和被选择,在这种机制之下,不断提升自己的方方面面,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当然驳杂不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得到了系统,必须一个世界一项技艺地学习,对于纪墨来说,是不习惯的,但他最开始抱着回家的希望坚持了下来,后来却是体会到了这样学习的好处,专注于一项技艺,不计时间,不忧损耗,不需要为中间大大小小的考试复习而费神,只需要专注于过程,专注于过程之中增长的知识点,到最后不说考多少分,也是水到渠成的顺遂。
都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但减轻了压力之后,纪墨发现自己更能够做到学一行爱一行,技艺这种东西,一点儿不会的时候无从下手,怎么看都像是要摸刺猬一样为难,但熟悉了之后,小刺猬也能养得顺滑,让它亮出小肚皮来任由抚摸。
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走到这里,学习过程之中的艰苦不提,其中的趣味也是感受到了的。
以琴而论,制琴的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这种文化说是附庸风雅都不为过,他们愿意尽量讲究读书人的“礼”和“雅”,然而他们理解的这些又像是雾里看花,只把那花衬得如同天上仙花一般,愈发不染凡尘。
可事实上,就像理论上不能穿绫罗绸缎的商人从来没少穿一样,那些读书人,也并非都是那般君子风度,如磋如琢,多的是蝇营狗苟,臭不可闻,但这些,都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被向往,被寄托的那份感情放在琴上,增添了琴色的古拙和内敛,无论是形制还是音色,都能感受到那份天地人之间的和谐之美,至真至善之美。
制作古琴的时候,似乎可以通过这种技法,想到前人,最先制作古琴的人在想什么,他可是一位君子,可是想着那想象中的有匪君子,最终制成了这样的琴。
三尺六寸六,是年是天,是日月相连,以琴音发心声,是与自然说,是与内心谈,每一个转折的弧度之后,是在做出怎样的考量,定下五弦之后是否想的是五行学说,增添文武弦的时候,想到的又是哪位历史人物?
历史有相似,人物有相类,不同的古代,令人感到熟悉的却是那源远流长的文明所汇,如百川入海,总让人有种似是而非的无法舍弃。
文明凝聚之物,可以是文字,可以是语言,可以是诗词歌篇,同样可以是琴,是一代代制琴匠人的心血凝聚。
头、颈、肩、腰、尾、足,既是天地有圆方,又仿凤凰九霄鸣,更蕴君子内五德,从一张琴上能够看出来的东西,细细琢磨,似乎还有很多,在这方面,琴师傅说不出更多,却给纪墨讲了凤栖梧桐的故事。
那是第一张琴的传说,有凤落于树上,凤鸣而飞,树名梧桐,匠人有感,伐木制琴,始成遗音,又名,凤凰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