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招商银行”的牌匾下,刘老板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进了大门。对于一个长跑海路的船主而言,今年的南海称得上风起云涌,看的人心头发慌。倒不是说以前海上没出过雄霸一地的大豪,实在是赤旗帮的风头太劲,招数太多,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这不,他的船刚到番禺就被人拦住,只得乖乖缴了一个“挂旗钱”。等到了私港,发现买卖货物的商家竟然比往常少了一半,吓得他赶紧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交易场”的存在。都是靠海贸吃饭的,就算心存顾虑,刘老板还是咬了咬牙,亲自到了番禺城里,花了几天功夫弄清楚了里面的门道。
原来只有在那新开的招商银行里存了钱,才有资格进入交易场买卖货物,全程由赤旗帮担保,只要缴纳少量的立契钱就行,比衙门收的商税要低上不少,还更稳妥。若是不想存钱,就要寻到一家存过钱的商号代为交易,要多付点中人钱才能办成。
刘老板思前想后,还是咬了咬牙跑去银行里存了钱,毕竟这钱名义上还是他的,据说每年还有五厘的息钱。就算一个不好被赤旗帮吞了,也不过是多掏了二百两,权做是孝敬这个南海霸主了。
等手续全都办完,拿到了存根,也发了牌子,刘老板这才有了进入交易场的资格,心底虽然还有点忐忑,但是他的步伐却稳健了不少。人家赤旗帮在番禺城里可是能横着走的,据说杀人满门的大案官府都不敢接手,现在他也算交过了两茬“买路钱”,又是挂旗又是存款,也算有人罩着了,可不就安心多了。
然而心底那些念想在进到大厅时,一下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所谓的交易场是一间极大的厅堂,比那些豪富会客的正堂也不差了。这么大一间屋子,里面却满登登全是人,一排排座椅都被挤满了,还有不少站在墙边,踮着脚张望上面挂着的牌子,要不是人人都穿着体面,瞧着跟乡下集市也差不了多少。
傻愣了半天,刘老板才反应过来,赶紧也往人多的地方挤。到得跟前,他才看清楚墙上那些牌子上的字迹,原来竟是一样样货物和买卖的价码!
从稻米、黄豆、生丝、茶叶、粗盐、棉花这样的大宗货品,到生漆、虫胶、香木、樟脑、桐油这样的南洋俏货,甚至连珊瑚、珍珠、象牙、瓷器等名贵物事也有水牌,下面是一溜的叫价,有高有低,有买有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牌子,只盼着能从中捡个便宜,或是尽快卖出货物。
“五百石生丝,我买了!我买了!”
“糟糕,团茶怎么会降价?刚才还四两三钱呢!”
“这虫胶看着要涨啊,怕是去交趾的航路受阻……”
“稻米肯定还要再升一升的,唉,闹匪患的地方太多了。”
不知多少声音在耳边嗡嗡做响,也不知多少条手臂高高举起又飞快落下,刘老板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口中生津,面色涨红。只要是生意人,来到这样的场合就没有不激动的,对他们而言,“消息”可是价值千金的。偏偏在这交易场里,所有的信息都跟不要钱一样撒了出来,哪能不让人目眩神迷?
只呆立了片刻,刘老板突然反应过来,就往一旁的挂牌登记的小间跑去。自己船上的东西得尽快挂上去,若是再等几天货变多了,价格可就要跌了!
犹如个喧嚣赌场,有些人已经额头冒汗,下场拼杀,有些则作壁上观,暗中观察。人声鼎沸,一刻不休。
隔壁的雅间里,朱明收回了目光,慨叹道:“只短短两月就能有如此声势,老夫可真未料到。”
他这话是发自肺腑,多亏那场灭门大案,才会有这么多商家蜂拥而入,存点钱只为自保。结果人多了,难免就要去交易场溜达溜达,一来二去,可不就让场子兴旺起了吗?
“如今正是南下的时节,难免人多。”陆俭面上带笑,还是那种分寸拿捏的极佳的笑容,既不让人觉得生疏客套,又没有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的味道,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朱明抚须大笑:“明德你就是太谦逊了,这银行若是没有你的操持,怕也没法如此热闹。”
这话顿时引来屋几人的附和,今天他们几个股东前来,是真有事要谈的,现在不过是瞧一瞧交易场的盛况,好做下一步打算。
陆俭笑道:“小子可不敢居功,这银行是大家捧起来的,少了谁都不成。今后发展,也要各位群策群力才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客套,却也有几分真情实感,毕竟掌控行市这样的大事,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像是茶盐酒米几个大宗买卖,没有压场的人在,恐怕都要被鸠占鹊巢了,哪会如此顺利?
众人闻言也都笑了,投了多少钱,以及分红能赚来多少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通过交易场掌控行情,低买高卖,调控物资才是真正暴利的行当,里面的水简直深不可测,让人欲罢不能啊。
当然,这里面也有赤旗帮的功劳,若不是那女子在世人前露了一手,恐怕交易场一出现,就要被旁人学了去。现如今没人敢捋虎须了,就算要学,也要搬到泉州、余杭这样的地方,躲开南海一隅。不过如此大的场面,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他们有赤旗帮这样的庞然大物作保,其他人有这便利吗?
朱明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哈哈一笑:“传家的基业,谁敢捣乱,老夫第一个不饶他!只是这交易场的入门费用,必须得提高了,二百两实在拦不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