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锦抬起眼,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他好像之前也说过了。
她心里生出一股苍凉来,也许,她若是正常的十六岁女子,听到这句话,心里会很欣喜的。
甚至,如果换成上辈子未遇见皇甫宇轩之前的她,也会很欣喜的。
可现在呢?
这中间隔了金戈铁马,隔了万民生死,隔了尔虞我诈,隔了皇权更替,隔了再世为人,她的心,除了苍凉,竟然没有其它。
没有涟漪,没了心中小鹿乱撞般的荒乱的喜悦……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在他深情的目光中,在那似乎将她吸进去,让她沉沦的目光中,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抽回了目光,展颜一笑,道:“黄铮,你了解我吗?”
看到她笑了,皇甫景宸的心反倒沉了。
如果她也心悦他,不是这样的笑容。
那样疏淡的,礼貌的,轻松的,随意的笑容。
他道:“我了解你,你率性,善良,心怀悲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善良,心怀悲悯?
上辈子,不知道多少人指着她,骂她助纣为虐,骂她心计狠毒,骂她不得好死!
没想到这辈子,她想自由地活着,竟然有人送她这样两个词,她想笑,但眼里却更加的苍凉,无边无际的苍凉。
一入情海千古恨,再世为人断情根!
这是她在得知自己重生的第一天立下的誓言。
和皇甫景宸结伴而行半年了,这半年来,她看着这个干净通透的少年,从一个江湖小白一步步成长起来。
在他江湖阅历的成长过程中,他身上的那些品性,她也看得清楚。
优渥的生活环境,不凡的出身,良好的教养,干净纯澈的眼神,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么好的人,她这颗两世为人的沧桑之心,哪里配得上?
再说,尽管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出身,但看皇甫锦宣和他之间的随意亲和,想必他们是一类人。
非富即贵!
她这辈子,不想离那些贵人太近了。
她只想江湖高远,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
也只在这样,她爹爹,昊天寨的所有叔伯们,还有夏司尘,才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惨淡结局。
夏文锦摇头笑了,边笑边道:“黄铮,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我,那你真是太天真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她笑容收起,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冰:“还有,你心悦我,是你的事,而我,心中无你!”
而我,心、中、无、你!
皇甫景宸只觉得心中受到重重一击。
少年明澈的目光染上一抹忧伤,那点点星光,黯淡了下去,幽深的夜,幽深的星空,幽深的眼眸,似要将夏文锦的内心都照得通亮。
夏文锦避开目光,低头添柴,让声音更是云淡风轻:“好了,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江湖险恶,这样的玩笑你以后要少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开得起玩笑,若你对别人说这么一句,弄不好,就被人缠上了,一辈子也甩不开!”
他想被她缠上,一辈子也甩不开这种,可是,很显然她并不想缠上他。
皇甫景宸默了片刻,道:“文锦,你有心上人吗?”
这孩子怎么了?表白不成,又问她有没有心上人,难不成是想要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后消除隐患?
可她真没有。
看着他干净的眸子,夏文锦无法骗他,她摇了摇头。
毕竟他们也算是朋友吧?中间有过误会,有过阴差阳错,他曾当她是龙阳,他曾为了摆脱桑雪薇而错吻她,他曾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以为爱上了她,她都理解,其实不过是干净少年第一次身入江湖,遇到了这么恶劣的,和他完全不同的她,觉得新奇罢了!
她不会这么拎不清。
皇甫景宸眼眸中掠过一抹喜悦,他认真地道:“文锦,只要你还没有心上人,我就还有机会是不是?”
夏文锦:“……”
等等,她初遇上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是一张白纸,怎么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她带坏了他吗?
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以前的人生,以后的人生,注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也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或者说,她略有些自惭于他干净明亮的双眸。
她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满不在乎,道:“黄铮,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以后会遇上很好很好的姑娘,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可笑!”
很好很好的姑娘?有她好吗?
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吗?
可就算有更好的,比她好的姑娘,在他眼里,除了她,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他都不会再看得见了。
他正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夏文锦却惊呼一声,接着,清泠泠如珠落玉盘的笑声响起,她高兴地扒开热热的灰,扒出两个喷香的土豆,拿了一个在手里颠颠地散温,而后扔给他,目光明亮:“尝尝这个,虽然没有肉好吃,但也很香!”
她眼里发着光,嘟着嘴吹着手中另一个,感慨地道:“终于烤好了,我可饿坏了!”
看着她满眼只盯着土豆,给热烫烫的土豆去皮,烫得真摸耳尖,却又不肯放慢速度的样子,娇憨,俏皮,跳脱,率直……
这个话题,不好再继续了。
他默然无声地撕着土豆皮。
烤土豆的确很香。
少女吃得眉开眼笑,像只小馋猫。
皇甫景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