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高高溅起。
唐宁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阿炎涨得很大一只,说是趴,其实起身。
街面上,坑坑洼洼的地,积了许多雨水。
他一路跑,一路踩着水坑,不止衣裳,就连头发也被溅湿,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街边住户三三两两出来,见他一副见鬼模样,全拥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他大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清。
有人用力拍他的背,让他平静些,好好说,慢慢说。
可他语无伦次,还是不知怎么说。
一群人,竖起耳朵听,也只听见什么“尾巴”、“姑娘”的,糊里糊涂,半点没有听明白。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战战兢兢地道,自己先前遇上了妖怪。他比划着,一个生得这么高,一个生得那么高,是一男一女的两只狐妖。
说完,他吸口冷气,又补了句:“这两个妖怪,长得极其貌美!”
公狐狸一头银发,穿着身贵公子的衣裳。
母狐狸看起来,则不过十四五岁,跟画上的仙子一样。
他哆嗦着,眼神惶惶,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那两只狐妖,还抓了个人!我亲眼所见,就被那公狐狸背在背上!也不知是要带回去吃的,还是拿来给母狐狸当相公的……”
他倒豆子似的,拼命地说,拼命地比划。
然而周遭众人听罢,却只是面面相觑,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平日就同他相熟的妇人,起来,拔高音量道:“全是我亲眼所见!有什么可笑!”
“那公狐狸,这么长一条大尾巴!”他双手比了个圈,“是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和我早年见过的狐狸尾巴,生得是一模一样!”
“他头上!那头上还长着尖耳朵!”
“你见过人脑袋顶上长耳朵吗?啊?见过吗?”他越说声音越响,还在后怕,但众人依然只是不信。
嘲笑声此起彼伏,仿佛他说的是个天大笑话。
更夫脸上挂不住,口气凶起来:“你们是没见着!要看见了,保管你们一个个全吓破胆子!”
那说了半天“笑煞我”的丰腴妇人,闻言嘴一撇:“得了,住嘴吧你。”
“昨儿个下了老大一场雨,又起了雾,你提盏灯四处走,多半是自己吓自己,见那影影绰绰的,自己想出来的狐妖。”
更夫咬着牙,赌咒发誓。
可还是没人相信他的话。
众人笑哈哈,只是劝他闲着无事,也少看些话本子,省得夜里办差时总是胡思乱想。
他又怕,又恼火,一屁股坐回去。
妇人上前,冲他无奈地摇摇头:“什么狐妖不狐妖,这世上哪里有妖怪?”
她虽然说着问话,但口气是笃定的。
世上绝对没有妖怪。
几百年的太平盛世从无邪祟,怎么可能就叫他给碰上了?还一见,便是两个?
妇人道:“我们几个,并非是不信你,只是知道世上没有什么狐妖,认为你是瞧差了。”
“毕竟……你想一想,连那群装神弄鬼的除妖师,都干不下去改了行,杀猪的杀猪,种地的种地,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妖怪?”
她说着笑起来,指了人群中一个老头道:“喏!老爷子不就在这吗?你问问老爷子,世上到底有没有妖怪。”
更夫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尴尬摆手道,“什么除妖师不除妖师,不提了不提了,都是年轻不懂事时做的蠢事。”
“以为寻个师父,就能学出本事,可以捉妖。谁晓得,学着学着发现那师父根本没有见过妖怪。师父的师父,也没见过。再往上数,好家伙,全没见过!”老头一脸后悔地说着。
更夫终于对自己的所见所闻产生了怀疑。
一屋子的人,都在说他看错了,想多了。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他捧起茶碗,将已经凉了的水大口灌下。
精神恢复了些。
几个男人陪着他,一道回去寻铜锣。
许是人多胆壮,回到小巷子里,他也不觉得怕。记忆里那条雪白的狐狸尾巴,样子模糊,似乎很快便能遗忘。
他长松口气,捡起地上的铜锣,又想去捡一旁已经熄灭了的灯。
可有只手突然从身旁探出,先他一步拿到了灯。
更夫悚然一惊,急忙跳起来躲开:“谁?”
昏暗中,在场几人齐刷刷看向了更夫边上的人。
那是个样貌英俊的少年,穿一身青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但身后却背着一把剑。
他把捡起来的灯笼,递给更夫。
更夫看见他右手上缠着密密的绷带。
“你是……”更夫小声询问着,一边去看其余几人。
可大家摇摇头,皆不认得。
青衫少年面露微笑,声音清脆爽朗:“我先前路过,听你们说什么妖怪,一时着迷,不小心便跟了过来。”
更夫听着他的话,小心往后退了半步。
那种惊惶,好像又回来了。
青衫少年看见他的动作,急急摆手:“我是人!真真的人!”
更夫没有理他。
反正是陌生人。
几个大男人互相一对眼神,立马全朝巷子出口走去。
青衫少年冲着他们的背影,“诶诶”叫了两声,见无人回应,只好讪讪作罢。
他初来雷州,人生地不熟,想问问哪里有便宜客栈而已。
真是。
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在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