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嗓门尖细,这样微笑复述昌宜公主的话,神态和语气都惟妙惟肖。滕玉意低头听着,简直有种昌宜公主就站在跟前的错觉。
滕玉意笑了笑:“臣女遵谕。”
宦官走后,程伯快马加鞭去给滕绍递信。滕玉意则留在府内收拾行囊,另派人送节礼去杜府。
大隐寺位于辅兴坊,建寺百年余,历来是皇家佛寺,听说圣人尚未认祖归宗时受过主持缘觉和尚的大恩,今上即位后,大隐寺益发香火鼎盛了。
次日滕玉意随凤驾前往大隐寺,除了朝中几位重臣的家眷外,皇后还邀了几位力主平叛削藩的外地要员的妻女。
滕玉意被安置在东翼的玄圃阁,几位王公大臣之女与她共一个寝处。
因要静心礼佛,各府的仆从不得入寺,端福自然被拦在外头。
滕玉意只带了丫鬟中最沉稳的春绒和碧螺入寺,幸而行装不多,打点起来也容易。
主仆正忙着收拾,外头廊道里有人道:“寺里嘉木成林,鸟儿肯定也多,估计随便哪株树上就有鸟窝,哪用得着大费周章,你专门派人帮你找鸟窝,当心惊动婶娘。”
这声音稚气未脱,正是那位昌宜公主。
阿芝道:“可是树那么高,雪那么大,单凭我们两个,怎么爬得上去嘛。阿姐,你快想办法吧,天气那么冷,鸟儿们说不定马上要冻死在窝里了,我们得早些把它们弄进屋才行。”
另几名贵女听到这动静,早从房里出来:“见过昌宜公主,见过静德郡主。”
阿芝兴致勃勃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找——”
昌宜公主忙捂住她的嘴,冲那几人颔首:“我们找滕娘子有点事,不知她住在何处?”
话音未落,里头的门打开,滕玉意带着春绒和碧螺出来了。
阿芝和昌宜眼睛一亮:“哎,你总算露面了,我们正要找你。”
滕玉意笑眯眯行礼道:“不知两位殿下找臣女何事?”
昌宜拉着阿芝的手踏入房中:“进屋再说。”
房中行囊刚收拾了一半,胡床上、榻上摆放了许多衣物,好在烦而不乱,看着不算碍眼。
昌宜和阿芝在房中转了转,回头看着滕玉意道:“你该不会忘了上回答应我们的事吧?”
滕玉意道:“如果两位殿下说的是找鹊窝,这回怕是不成了。”
阿芝有些发急:“为何不成了?”
滕玉意一指窗外:“晌午又开始下雪了,外头雪虐风饕的,连树梢都看不清,这时候跑出去,不但找不到鸟窝,说不定还会摔个半死,不如等天气晴好了再找。”
昌宜道:“可是等天气好了,那些鸟儿都冻死了。”
滕玉意奇道:“昌宜公主,谁告诉你鸟儿会冻死的?”
昌宜道:“阿大哥哥说的。”
阿大哥哥自然指的是蔺承佑了。
滕玉意问:“世子殿下怎么说的?”
阿芝圆乎乎的脸急得有些发红,一个劲地跌足叹气:“瞧瞧吧,阿姐,我就说她们不知道。”
滕玉意道:“哎?到底怎么回事,臣女愿闻其详。”
昌宜说:“有一回我和阿芝到郑仆射家玩,路过一棵大树的时候,看见阿大哥哥在树上找什么,原以为他丢了东西,可他说他在找鸟窝。我们问他为何要找这东西,他说入冬了,鸟儿待在巢中会冻死,他帮鸟儿们挪个窝,也算是做好事了。前几日长安下雪,天气越发冷了,我和阿芝就开始担心宫里的鸟儿了。”
滕玉意无言看着二人,这位成王世子本事真不小,随口瞎诌的几句话,竟让两个妹妹深信不疑。
她微笑:“鸟儿们不会冻死的。”
阿芝摇着脑袋道:“我不信,哥哥从不骗我,阿玉你别因为想偷懒,就拿话来哄人。”
滕玉意道:“臣女怎敢欺瞒殿下,殿下且想想,鸟儿们为了御寒,要么秋季南飞,要么提前筑巢,一代又一代,都是这么繁衍的,倘若每过一个冬天就会冻死,世间鸟儿岂不是早就绝迹了?”
昌宜起了疑心:“是哦,阿芝,以往也没人专门把鸟儿挪进屋子里,但只要一开春,鸟儿就叽叽喳喳冒出来了。”
阿芝思忖一番,把嘴高高嘟起来:“可恶,为什么骗我们?”
昌宜想了想道:“阿大哥哥自从到了大理寺,每日混迹在市井里,那日他明明称醉要离开,却又跑到树上去,呀,你说阿大哥哥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
她兴奋起来,眼睛亮若晨星。
滕玉意咳了一声,查案查到郑仆射家中?如此行事,委实太打眼。可若不是查案,为何要拿话引开自己的两个妹妹。
阿芝还在生气:“反正待会太子哥哥和哥哥也会来寺里,等哥哥来了,我一定要罚他多给我们讲几个故事,或者陪我们玩也行。”
昌宜学大人的样子叹息:“前年阿大哥哥参军整一年,回来讲了好多故事,平日捉妖除魔,也常有趣事跟我们说,但他到了大理寺之后,反倒什么都不肯说了,他最近那么忙,未必肯理我们。”
阿芝肩膀耷拉下来:“阿姐,现在不能找鸟窝了,我们玩些什么才好。”
昌宜让滕玉意出主意,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胡床,诧异道:“那是何物?”
滕玉意顺着看过去,那东西静静躺在她的一堆贴身衣物旁,正是阿娘当年留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