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全三天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一得到消息,他就马上带着周立恩去探监。
几日不见,父子俩一见面,都被对方的样子吓坏了。
“家成,家成你怎么这样了?”周大全看着儿子头发剃得光光的,两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往外鼓起,嘴巴上下一圈胡渣,落魄又狼狈,再无过去意气风发,心里堵得慌。
周家成颓丧地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和头上的草叶子,苦笑了一下:“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这几天,因为手里只剩一点点钱,周大全不敢乱花,舍不得住店,带着周立恩住到了桥洞下面,每天就买两个包子馒头充饥,渴了就喝河水。搞得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像乞丐一样。
父子俩坐在铁窗的两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悔意!
良久,周大全还不死心,望着儿子问道:“家成,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出来吗?”
从他知道母亲和妹妹做的事开始,他就清楚,没人能帮他。蹲了好几天牢房,周家成已经认命了,他的目光落到周立恩苍白、羸弱、怯怯的眼神上,沙哑着声音说:“爹,我会好好在这里改造。你带着立恩回乡下吧,如今咱们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了,好好照顾他。”
“啥意思?姚玉洁不是怀孕了吗?她就没来看你……”
“别跟我提那个贱人!”周家成忽然暴怒,一圈捶在了墙上。
吓得周大全赶紧住了嘴:“你……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周家成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她已经打掉了孩子,要跟我离婚,你不要去找她了,没用。”
对他,对孩子尚且能如此无情冷血,就别指望这个女人能照顾一二父亲和立恩了。
周大全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她,她怎么敢?这女人好狠的心,那可是我的宝贝孙子,这女人也太歹毒了……她一个女人哪能休男人,离了婚,谁要她?家成,你,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她,你听爹的,要离了婚,你出来以后怎么办?你别离,咱们拖也要拖着她……”
“够了,爹,这不是我说了算,婚姻法规定了,只要有一方坚持要离,另一方不同意也没办法,这婚就是能离。”周家成闭上眼睛,暴躁地跟他解释道。
在乡下过了一辈子,习惯了男尊女卑的周大全没法接受这种新观念:“咋能这样呢,咋能这样呢,这不是乱了套吗?哪有女人休男人的,不像话。”
周家成听着他的喋喋不休,脸上一片木然,从知道孩子被打掉开始,他就一直这幅表情。
直到周大全抱怨了一通停下来,他才说:“爹,你带着立恩回去吧,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能够早日出来跟你们团聚。”
周大全抹了一把眼泪,伤心地看着儿子,不禁埋怨刘彩云:“都是你娘那个蠢货,贪图小便宜,害了我们全家,我,我一定要休了她……”
“够了,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休不休她,有区别吗?”周家成烦躁地打断了周大全。
早干嘛去了,他娘和周小兰做了这么多,尤其是周小兰那个蠢货一直藏不住事,他爹这么聪明的人就一点都没察觉?
事到如今,周家成心灰意冷,也不想去追究这些了,没有意义。
周大全抚摸着孙子刚长胖了一点又瘦下去的小脸蛋:“诶,爹只是不放心你,咱们家怎么落成这样了。”
周家成也想问,他好好的前程怎么就变成了蹲大狱。
“当初我让你们回乡下,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周家成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埋怨周大全。
要是他当初肯带着娘和周小兰回去,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他还是好好的周排长,而不是这样的阶下囚。
周大全听到儿子的埋怨,也是老泪纵横:“我,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糊涂啊!家成,是爹对不起你。”
父子俩隔着铁窗相对垂泪,唉声叹气许久,直到探视时间结束,周大全才蹒跚着站了起来,依依不舍地望着被押下去的儿子。
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监狱,周大全忍不住转身看了监狱一眼,这次一走,他只怕没机会再来探望儿子了,再相见得八年以后了。他还能等到儿子出狱,一家团聚吗?
揩了揩眼泪,周大全抱着孙子走在茫茫街头,不知该往哪儿去,儿子的判刑入狱,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不到一百块,如今物价飞涨,这点钱,他们祖孙俩光是填饱肚子都撑不了几天。
这城里是没法呆了,只能回乡下了。
可他们乡下的房子已经烧了,春耕已过,也没法种水稻了,回到乡下他们吃什么?只能找亲戚和乡里乡邻们借钱暂时度过这一年了,可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立恩又小,山上家里都得他一个人抓,不但要养活祖孙俩,还要还债,想到压在肩上的沉重负担,饶是周大全也想落泪。
没想到他临到了老了,不但没能享子孙福,还要为了生计不停地奔波。
周大全抹了一把脸,抱起周立恩:“爷爷带你回老家,好不好?”
周立恩年纪虽小,但跟着他颠沛流离了几日,多少懂一些事了,他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好,可是奶奶和姑姑呢?好几天没见到她们了。”
“别提她们了,两个丧门星,立恩,都是她们把咱们家害得这么惨的。”周大全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立恩吓了一跳,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