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琛在甘州卫十数年,和匈奴人打了不少交道,他很了解浑邪单于:“浑邪单于为人好战而且善战,呼延左贤王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如今呼延死了,他定是要发泄这一腔怒火的。什么平王和佑和公主,他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都是我们天启的错误让他损失了他最爱的儿子,这一战在所难免,大人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
姜离今日恰好也在正厅,天启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而且女人并不会被忽视,她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大人,匈奴人的野心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您不要去了,浑邪单于只是找茬而已。”
“温纶,瑾琛,还有阿梨啊。”柳义杰摸了摸姜离的头,“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在找茬,但是我必须要去,如果我不去,一旦开战,他们尽可以污蔑我们对于左贤王之死不上心才导致了战争,我不能让天启处于舆论的下风。再者说,我去了,才有避免这场战争的可能,我要是不去,那就一点点不开战的可能都没有了。”
温纶还是反对:“大人,若是您能带卫队去我们也不会如此担心,可那浑邪单于说只许您带一名护卫随行,这摆明就是要对您下手啊。”
姜离深深看了温纶一眼,他不该这么死谏柳义杰的,柳义杰死了,匈奴和天启开战,这是煞魍门最想要的结果。
她的温纶师兄对柳义杰也付出了真心和感情啊。
姜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承认柳义杰的手很温暖,有父亲的温度,但他们注定和他不是一路人,想要窃国的煞魍门杀手和鞠躬尽瘁一心报国的宰相,注定站在对立面。
林暮旁观着这一切,其实柳义杰已经怀疑温纶了,这个世界上,再厉害的杀手再聪明的卧底也不会毫无痕迹,尤其是遇到了柳义杰这般聪明的人,温纶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温纶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优秀杀手,杀手要冷血不能动情,但他似乎,动的真情太多了一些。
就林暮这段时间观察到的来看,他对姜离动了亲情,对钟黛汐动了爱情,对周瑾琛动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对柳义杰动了小辈的孺慕之情。
一旦有了牵绊,杀手就离死亡不远了。
姜离看着温纶,想了想,也劝道:“大人,您就算去了,浑邪单于也不见得会退兵,我觉得您的性命比那一点点匈奴退兵的可能性珍贵多了,只有您活着,天启的肱骨才在。”
“我老啦。”柳义杰看着姜离,眼眶有些湿润,他拭去眼角的泪水,“见笑了,人老多情。看到阿梨,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小女儿,如果她还在的话,就是阿梨这个年纪,知道我要去匈奴,定然会和阿梨一样劝我。”
姜离有些害怕眼前这个老人对她表现出的慈爱,她是没有接受他人感情的能力。
还好,柳义杰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果这一战不可避免,那我也要尽我之命去换这一点点可能。因为这一点可能,将会是甘凉十一州百姓安稳度日、免遭战争之苦、好好活下去的可能,这是数百万条性命。和这些相比,我柳义杰一人算什么?”
“深入匈奴腹地,一路上有很多危险的,就是浑邪单于没有要对您下手,茫茫大漠戈壁,您也有可能走不出去啊。”温纶还是反对。
柳义杰笑眯眯捋了捋胡须,问周瑾琛:“瑾琛,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瑾琛看着柳义杰,突然,单膝跪地,抱拳请愿:“大人,我陪您去。”
“瑾琛兄弟。”温纶不赞同,“纵使你武功盖世,也只是一个人,如何应对匈奴百万人马,如何应对荒漠戈壁?”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大人有任何危险。”周瑾琛目光坚定。
“好,瑾琛,我们一起去,我们都要活着。”柳义杰把周瑾琛从地上扶起。
林暮发现,她开始明白为什么赵漪瑶会如此喜欢周瑾琛了,这个男人虽然不善言辞、不会哄女人,但是让人很有安全感,而且满腔家国热血,他说的话莫名就让人很信服,他是那种你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如此,事情就定了下来,周瑾琛和柳义杰会在第二天清晨出发,二人孤军深入匈奴腹地去见浑邪单于。
晚上,姜离一个人对着烛火发呆,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内心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让她无端心烦。
终于,她拿起那两个今日去街上买的平安符,走了出去。
她先是去见了柳义杰:“大人,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去庙里也来不及了,就去集市买了个平安符,希望您能平安归来。”
她知道这是违背煞魍门意愿的,但她确实希望柳义杰能够平安归来。
“谢谢你,阿梨。”柳义杰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似乎一点点都不为自己明天要以身涉险而担忧。
他还很慈祥地拉着姜离说了许多,他告诉姜离:“阿梨,日后你便唤我伯伯吧,听着亲切。我只有三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可是天不遂人愿,唯一的女儿还在十三岁那年病逝了,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小女儿一般。”
姜离想了又想,看到眼前老人期待的目光,她不忍让他失望,于是唤他:“伯伯。”
其实,她更是想放纵自己一回,想知道有一个如父亲般慈爱的长辈会是什么感受。
她太孤独了。
离开柳义杰房里,姜离站在周瑾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