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熟悉自家主公是何德『性』的高顺或陈宫在此,多半就能一眼瞧出,这会儿的吕布看着目光澄明、中气十足,却正是酒劲上来的症状。
吕布正眯瞪着,骤然得知有仗可打,当下热血冲脑,吵吵嚷嚷要披挂上阵、喊打喊杀。
项羽还愣着,爱将已将他那态度视作默认,风风火火地抄起兵器,就往外冲去了。
吕布似一阵飓风般刮了出去,布帘拨动间送走醇酒香风,卷入冷风重重。
叫那寒风一吹,宴中勉强还算得上清醒的人纷纷回过神来。
他们原要欢喝鼓掌,却察出氛围不对,面面相觑间,偷觑座上那喜怒难测、沉默不言的霸王。
项羽目『露』犹疑。
分明有力的指节于矮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数下,终是拿定了主意。
而一路走路带风,更催酒劲带动周身气血,叫吕布那本就淡淡泛红的面皮上加了胭脂『色』泽。
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杀了那陈馀下酒助兴的豪情战意,对四周投来的无数目光全然置若罔闻。
昂首阔步地出了举宴之帐后,随他以指抵唇,发出一声尖锐唿哨,便有一丝马嘶自远处马厩欢快响应。
吕布眯着眼,抄手等着,指尖在肘上将将点了十下,耳朵便捕捉到一阵儿马蹄踏地的哒哒声。
那悦耳马蹄声由远至近,不一会就到了他跟前。
这精神抖擞、神气飞扬的神驹昂首现身,冬日暖阳一照,真真是皮『毛』油光水滑,躯体高大矫健,步履神气扬扬。
吕布迟缓地蹙起眉,莫名嘟囔道:“怎么是你!”
这哪儿是追随他作了好一阵儿伴的玉狮,分明就是霸王的爱驾踏雪乌骓!
乌骓颇通人『性』,好似真听明白了这句问话,当即一甩长长尾巴,鼻腔里哼哧一声,极得意地喷出一团白气来。
——既已至楚军本营,便是它的天下,哪还有那白『毛』怂物耀武扬威的份儿!
见吕布半天不动,乌骓像是有些着急,不由拿大脑袋亲昵地顶了顶还发愣着的大个子,明摆着催促。
吕布本就馋乌骓得紧,见这马儿忒得机灵,不仅自个儿送上门来,还待他如此亲近,哪儿有不爱的道理?
横竖此趟是他主动请缨为那憨王奔劳,刚好趁机多骑乌骓一回,倒算得上是深得他心意的一向报酬了。
吕布按着乌骓那于常人难及的高背,略一发力,便鱼跃上了马身。
一直握着方天画戟的另一手始终稳稳当当,于空中划过一道干净利落的弧度,不松不抖。
他刚一坐稳,乌骓便心有灵犀地朝前奔去,带着他绕着营地整整绕了三圈,方重新在大门处站定。
吕布急不可耐地吸了口气,扬声喝道:“还骑得马、拿得动兵器的兔崽子们……还不赶紧上马,随老子建功去!”
他提声这么一喊,响如洪钟,直让众人如雷贯耳,头脑发热地发出轰然响应。
吕布本就是个急『性』子,此次又是趁酒兴出征,根本没耐心等兵士集合太久。
见稍聚起伙人了,瞧着模样也还没醉得一塌糊涂,索『性』就只带这二千轮值兵士,哪管其中还有近半步兵。
——正因这会儿的太不挑拣,不出片刻,他便深深吃到了苦头。
楚军上下虽或多或少都通习过马术,但比起骑军精锐,以步战为主的将士那手骑术,便显得稀烂,根本不能入眼了。
吕布起初还放慢速度,不住回头以冷睨催促。
越到后头,他就越没那耐心,索『性』高声撂了句“老子先走了!”后,便痛快放缰,任乌骓朝前疯驰而去。
乌骓在楚营无所事事数月,本就憋了一身旺盛精力无处发泄,现又难得地载了喜爱的大个子,自是兴奋至极。
吕布将缰绳一松,它眼睛倏然发亮,下一刻便似一道霹雳电光,朝前狂奔而去!
眼看着吕将军一骑绝尘,那俩艳红的雉鸡尾翎飞速颠跳,简直叫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就溜得无影无踪……
不只是还在艰难驭马的步卒瞠目结舌,就连那之前勉强跟住的数百骑兵,也登时冒出一头冷汗。
大事不好!
若是吕将军一时冲动,孤身深入敌阵,又不幸出了甚么岔子……
极重爱将的大王,岂不得大发雷霆?
他们心里叫苦不迭,却别无办法,唯有催命般策马去追。
然而靠胯\\下寻常军马,又如何与纵情驰骋的千里神驹比得?
即便拼命去追,他们与吕布间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远了。
吕布头戴鲜红雉鸡冠,身着花彩斑斓的战袍,外罩一套亮银盔甲,在日辉下闪闪发光,活脱脱的战神临世。
外头寒冬凛冽,他却丝毫不惧冷,潇洒挽起一截袖子,在覆着薄冰细雪、一片白茫茫天地里,舒服地『露』出一段儿线条紧扎流畅的上臂来。
背上是他最惯用的那副长弓,横搭在马背上的方天画戟,腰间别着把鱼皮鞘的长剑,马背两侧挂着俩囊长剑,大长腿下是足踏金丝祥云纹乌履。
这一身出彩打扮,不论安放何处,都显他英姿勃发,生气勃勃,叫人移不开眼去。
吕布半阖着眼,似惬意地享受那如刀冷风刮走面颊上那蒸腾热气,又似醉意渐浓,昏昏欲睡。
到底是前者居多。
随着吕布那醉意陶陶的脑袋慢慢恢复清醒,他才震惊地意识到,自个儿先前究竟放了何等蠢……豪言了。
一时间悔意漫天,直让他恨不得时光回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