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过肚子的人,才知道粮食的重要性。
在田间生活过的人,才知道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
想到这些仓鼠很可能将他们老百姓辛苦一年勒紧裤腰带交的税粮,就这样给监守自盗了,刘辰星心里火气就腾腾上升。
她虽惜命,还多少有些现代人的冷漠特质——各人自扫门前雪,可也受天朝人千百年来流传下的各种美德熏陶,说不上嫉恶如仇,却也有一定的正义感。
再看站在一步之外的沈仲夷,怎么说他也算是这个封建王朝的主人公,在关中百姓无粮可食、贪官污吏横行的当下,居然还有心思像端午那日对自己心怀不轨,简直就是荒淫无道。
刘辰星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直接下意识忽略沈仲夷在听闻“双层仓”三字倏变的脸色,道:“下官曾在史馆有幸看过太仓署官员的资料,身家背景、升迁,乃至每年的课考。下官在其中发现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点,太仓署的官员不说全部和晋王有关系,却有那么几位要职和晋王曾举荐的人有些联系。”
得益于女皇给的金手指,她有机会一览百司资料,加之她记忆力好,例如看过晋王曾举荐过一人,而这人后来高升,给其中一个下属每年的课考评语都是甲等,这人不巧又曾是现任北太仓令的上峰,也给现任北太仓令的年课考评语甲等,并举荐其任太仓令。
这类拐弯抹角的关联,可不止北太仓一例。
要细说起来,她不但可以把与北太仓令关联的人说出来,并包括其关联的地方,甚至还可以把所有她发现有关联的人名都告知。
不过沈仲夷和晋王乃政敌,她是不喜晋王,可也不喜沈仲夷,没得道理帮沈仲夷扫清政敌。
是故,刘辰星说了一个大概,给了沈仲夷去查的空间后,就越过这个话题道:“如果不能人赃俱获,这次的稽查也只会和以前的调查无区别,走过场罢了。唯一可能会让这些贪官污吏受到应有的惩治,也只是为了平息关中百姓的暴动,拉出几个人定罪罢了。甚至按照现有律令都罪不当斩,更别说抓出他们背后那位高权重之人。”
说到这一句,语气陡然加重。
明显意有所指,就只差直说如今是人账俱获的好机会,到时不但能把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还能抓出他们背后的大鳄——晋王。
这下即使为了除掉自己的头号大政敌,沈仲夷也该想尽办法来个人账俱,就是可惜这样太便宜沈仲夷了,自己等于帮沈仲夷捅了晋王一刀。
刘辰星心下感慨地一叹,再次看向沈仲夷,准备开口谏言沈仲夷立即展开调查,却不及开口,只见对面站着的沈仲夷意外地一脸冷意,一双凤眸更是不加掩饰的怒意,比起刚才听闻“双层仓”还要震怒。
“你把吾当什么人了!?”
沈仲夷凤眸如刃,死死地盯着刘辰星,在刘辰星继续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冷声打断。
得!
“吾”都出来了,看来是真怒了。
可他有什么好怒的。
这不是将晋王的把柄送到他手上了,当是高兴还来不及。
真是难伺候。
刘辰星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一板一眼地回道:“您是当朝一品亲王,也是这次太仓储粮一案的主事。”
看着刘辰星一派让人挑不出错的样子,沈仲夷知道又是老样子了,而自己却越发沉不住气,一再被刻意激怒。
沈仲夷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刘辰星,他难得及冠之后恐自己一个怒发冲冠,直接将对面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娘子给亲手毙命。
他沈仲夷是开天辟地第一位女皇帝和沈氏高宗皇帝的嫡长孙,曾祖父更是享万国来朝的“天可汗”,他身上留着这个王朝最尊贵的血脉。
这是他的天下,他的王朝。
即使不提祖辈荣光,他沈仲夷也是自幼受天下的大儒教诲,更受女皇传授治国之道,御人之术,他沈仲夷这个人就是天之骄子,不凡于世。
他有野心,他的血脉筋骨叫嚣着夺天下的野心,他自幼所学也是坐拥天下的野心,但他沈仲夷还不到为了野心成了刘辰星口中那般。
特意搬出晋王,以为不拿晋王出来为饵,他就不会全力调查!?
心念及此,多年来未有的怒气又翻涌上来。
正如沈仲夷的骄傲,他也的确是天子骄子,几乎刘辰星话出口的下一瞬,她就知道刘辰星是故意的。
就是这个认知,让他更怒不可遏。
沈仲夷再是资质不俗,也逃不出时代的桎梏。他赏识人才,也知道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陈胜吴广能凭借这句话一呼百应时,早已是不是那乡下的田舍翁了,所以人分为三六九等还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这也是整个封建王朝维持统治的根基之一。
刘辰星现在虽然成功科举出仕,却还没有达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个阶段,可以让沈仲夷这样的天之骄子给予平等的正视。
如是,念及刘辰星不过一介毫无背景的农家女,哪怕现在得女皇赏识,也不过自己抬抬手就可以让之重新迭回泥潭。而她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又何尝没自己的高抬贵手?
不然早就止步于贝州州试!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到极点的小娘子,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不但一再拒绝自己,还用如此言语拒绝自己!?
真当他非她不可么!?
好,既然百般抗拒自己,那就如他所愿。
到底是龙子凤孙,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