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窗子打开的“嘎吱”声,只见一双枯瘦如柴的双手伸过来,托着白鸟收进窗内。
与外界那光华流转的景致全然不同的是,这凌空寺内,光线却十分幽暗,殿内更是空空荡荡,甚至连佛像都未有一尊。
托着白鸟的,是一个老和尚。
那和尚身形瘦小,几乎与那孩童无异,一身干枯的皮r_ou_都耷拉了下来,满脸皱纹已是看不清五官,可是干涸的面容之中,眼睛却宛若深潭一般清澈深邃。
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的袈裟,那袈裟也如同这凌空寺一般,金光闪闪,奢华逼人,沉甸甸的布料几乎要将瘦小的和尚吞没了一般。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袈裟的掩盖下,和尚手腕与双足上的粗重锁链便变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那和尚取下了白鸟脚上系着的竹管,将其中薄薄的竹纸展开来,眯着眼睛细细地阅读。
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了清脆的锁链相击的声音。
和尚转过头去,看着朝着他走来的另外一个和尚。
就跟他一样,那个和尚的手足之上也锁着粗重的链条。
“方丈……可是持正府的人送来了消息?”
来人担忧地问道。
被称为方丈的老和尚手持着连夜送来的密报,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是的。”
另外那和尚顿时更显焦虑。
“问香堂中,那三支罗汉香已经燃尽了……之前的明镜上师曾言,罗汉烟尽,邪魔出。方丈,您将伽若放归世间,实在太过于不妥。”
凌空寺的方丈见到自己的师弟眼中担忧,脸上笑意欲盛。
“你若说邪魔是邪魔,那邪魔便也不是邪魔……那孩子既想去,便让他去。”他低头再看了看手中那薄得透明的竹纸,目光一落,那竹纸转瞬间便化为了齑粉飘散在空气之中。
“方丈……”
那和尚还待再说,方丈却伸出两指,轻轻点在那人的眼窝之上。
“你不如伽若。”
方丈道。
那和尚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方丈又道:“你心眼皆翳,在这里……也是无益。”
和尚颤声回道:“这金笼玉锁……确实难以勘破,是我痴妄了。”
听得这声回复,方丈叹了一口气,偏头过去,隔着窗栏望向窗外涛涛云海。
“罢了,罢了,你便从头再来好了。”
老和尚道。
话音落下之后,只听得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一声人的皮r_ou_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之前的和尚倒在了地上,脸色青灰,过了片刻,口鼻处才隐隐流出一点黑红色的血痕来。
又过了一会儿,从暗处传来了链条移动时候的簌簌声,尸体被锁链牵引着,渐渐地被拖到了殿阁黑暗的深处……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地又念了一声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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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凌空寺千里之外的漓水边上,有一座颇为热闹的小城。
小城唤作交城,往西疆去的官道和往京城去的商路恰好在个地方交错,漓水上游那咆哮崩腾宛若恶兽一般的水流到了这里,便因为河道骤然拓宽,再不复之前的凶狠湍急。在江边寻些老成的船夫,倒也能够行船,这样一来,水运便也勉强算得上是通畅。无论是去西疆贩粮收马的商贩,还是从西北出来去京城赶考的举子,又或者是携了公文急匆匆来回于两地的官员,到了小城这里,也难免要歇一歇脚。
这交城居民守着这地界,平日里光是靠着做些酒水食棚客栈之类的生意,便已很是能够过得舒坦了。
交城中人常常自诩见识多广,跟那寻常西北小城中没见识的乡下人绝不一样。可是,到了这一天,便是再见多识广的交城人,竟然也被吓了很大一跳。
原来是前一日天色尚未完全亮起,便陆陆续续有那武林人士或走或被抬着,沿着官道一路运往了交城之中。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好一些的,只是被无毒蛇在身上咬了几个口子,运气差一些的,便是脸色青黑,蛇毒入体,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身下一路都淌着黑红腥浓的脓血。
往日里在寻常老百姓面前多多少少总是要带上些许自傲之意的“大侠老爷”们进了城,却全部都像是夹着尾巴吓得直飙尿的流浪狗一般脸色惊恐瑟瑟发抖。
是说在那不远处某个叫做三里庄的村子里,竟在冬天爆发了蛇潮。这些逃出来的人,多半都是极乐宫与武林盟的弟——也只有这般江湖大派中训练有素的弟子,才能在那样可怖的动乱不至于全军覆没——当然,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活着逃出了三里庄的人,不到去时的四分之一。
不过即便只是这样,极乐宫与武林盟中残存的弟子,便已经将这小小交城搅和的人声鼎沸,喧闹忙乱了起来。
在这样的混乱的场景中,随着狼狈不堪的武林人们一起混进交城之中的某些人,倒变得格外的不起眼了一些。
“嘎吱——”
随着一声响亮的摩擦声,一扇摇摇欲坠的门被人推开来。
“林公子……”
伴随着一声柔柔的呼唤,一名少女跨进门来,转身又将门小心地带上。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茅草房,位于一间客栈的后院偏远角落里。先前可能是用来安置那些因为长途跋涉而病倒的下人们的地方,整间屋子都只是草草搭成,光线昏暗不说,房间里更是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