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麟完全不觉得他的反应生疏,反而认为这位张兄实在是非常的温和有礼。
人与人之间讲一个投缘,从张志华苏醒过来起,陆仲麟就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自己气味相投。
他一屁股坐在病床前,将军帽摘下来,端端正正的搁在膝上,腰背笔挺,“张兄今天伤口疼得好点了吗?”
梅九现下叫做张志华,是上海《申报》的一名记者,因为连续报道“五卅惨案”得罪了租界当局,不得不躲到北平避难,却在街头遇到了暗杀。
人是真人,事是真事,甚至《申报》上那署名张志华的一系列慷慨激昂的文章,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只不过,这张志华是梅九的上一位客户,曾得他一路护送,此刻早已安全到达了天津。
现下顶着这个名头的梅九,身中两枪,孤伶伶躺在北平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却并不见惊恐悲怨之态,反而是一脸温和淡定的表示要继续抗争到底。
君子如竹如松。这样的梅九让陆仲麟油然而生钦慕之心,他长久的端坐于病床前,倾诉自己的理想抱负。梅九并不热情,但却足够认真耐心的倾听,偶尔c-h-a上一句,便可以一直说到陆仲麟心底。
萍水相逢,却是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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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抱着手立在窗边,陆仲麟、李虎、郑秘书三人一排站在他的面前。
他面色平静,语调温和。话语里虽然有责备之意,但态度也并不严厉,“凶手的资料都有了,什么时候才能抓捕归案呢?”
其他两人还来不及开口,李虎已经抢先撇清自己,顺便攻击陆仲麟道,“我早就向陆军长建议过,严刑拷问梅九的同伙!如果不肯供出梅九的下落,就通通定成死罪。要是梅九来劫法场,就给那小子来个瓮中捉鳖!可是陆军长不听!非要在那里问来问去,半天问不出个鸟来!我实在是不明白陆军长在想……”
他话尚未说完,陆仲麟已经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陆李二人吵做一团,郑秘书忙着两头劝架。三少爷冷眼旁观了一阵,方才开口制止道,“都给我闭嘴!有理不在声高……既然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就按李参谋长的建议办。”
陆仲麟一惊,“三爷!”
三少爷已经抢先一步,“陆军长要有好办法,尽管提,大家可以商议。如果没有的话,就先听听别人的意见……我知道你同情那帮人……但设想一下,如果他们行刺成功,我们这里乱成一团,整个北伐大计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全国人民都是受害者!谁来同情他们?!……陆军长,革命就会有流血,关键时刻,来不得妇人之仁!”
……
陆仲麟黑着脸走出门去,李虎得意洋洋的跟在他身后,颇为有意再趁胜追击几句。
郑秘书留了下来,“少爷,这计策行得通吗?那梅九不过是暂时藏身于戏班,和那帮人哪里来的那么深的感情?更何况他一个收钱办事的杀手,有多深的江湖义气?”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推门进来,冲着三少爷甜甜一笑,“谢先生,您该量体温了。”
三少爷冲着她点了点头,自己解开扣子,“你担心他不会来劫法场?或者是不愿意,或者是不敢,再或者根本就会识破这是一个陷阱,因为太明显了?”
郑秘书点了点头,“少爷想得透彻。”
护士殷勤的走上来,将温度计在三少爷腋下放好。三少爷冲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护士原本就有点发红的面孔变得更加的艳红起来。
“梅九不知道谁给咱们通的信儿吧?”
郑秘书想了想,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好,那就照着这样办。只是你记住,处理的时候,留一个下来。记清楚,不多不少,就留一个。”
他冲着郑秘书吩咐完毕,转过身来给了护士一个微笑,“谢谢,孙小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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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仲麟y-in沉着脸来看望病人。梅九见他的神色与往日大不相同,就关怀道,“陆军长这是怎么了?”
陆仲麟摇了摇头,“志华兄,我心里难过得很……”
……
下着大雨,梅九颤抖着手合上眼前的报纸。
报纸上一则短短的新闻,“昨日十四名强匪在九里铺伏法。”
‘是我害了你们!梅九无能,救不了你们,但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他终究没有去救那些旧相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冷血杀手会做的事。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梅九心中猛然一怔,‘十四个?!除我之外,班子里应该有十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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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在街上买了一瓶烧酒,半只烧j-i,提着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
仿佛在做梦一样,所有人都死了!除了自己!不仅没有死,还得了一小笔压惊的费用。
他把钱都花在了买醉上。喝醉了,便不记得那些恐怖的噩梦了。
……
喝着喝着,他开始向桌上倒去。
一把雪亮的尖刀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二大惊之下,酒一下子都醒了,“九……九爷!”
“是你出卖的我?”
“没……没有!”
梅九冷笑了一下,“那大家全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
梅九正在盘问王二。突然间,凭着杀手的直觉,他感到空气中一阵异样!
猛地回头一看,窗外有身影一闪而过。
‘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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