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格雷森开心的想，像是抓住了父亲的把柄那样在心底窃笑。却在下一秒钟被高谭阔少爷糊了一脸‘卧曹你白痴吗’的鄙视眼色──布鲁斯韦恩露出一种养子正在询问他‘你觉得今天为什么是晴天啊’这种低智商问题一般的莫名表情，他的语气非常坦然，好像已经对于儿子的愚昧不抱一丝丝期望了那样。

他反唇相讥。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夜翼，而不是路边的死老百姓？”

──还不是因为有着私心。

……

于是。

让我们把时间回到81年过后，迪克格雷森105岁生日当天。

……

联盟的第二任军师知道这是他与卡尔艾尔的最后谈心。

上个星期他被主治医师告知自己随时会死──这种结局无论是克拉克肯特还是夜翼本人都并不意外。

毕竟自从迪克格雷森七十一岁那年冬天开始，他的身体就急速恶化。昔日多次大量失血、濒临死亡、严重缺乏睡眠、不顾生命安全，也没有认真给伤口消毒包扎，因而受到感染的超级英雄普遍体验，果真在晚年反噬了他。右臂残肢的切口在梅雨季里面总是痛的厉害──迪克格雷森的下半辈子一开始是靠着吗啡，后来则是透过外星科技才能正常生活。

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此刻正好。反正作为夜翼他从来都不畏惧直面死亡──看在随便什么垃圾的份上那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甚至比起活着更加接近解脱。

唯一他放不下心的就只有克拉克肯特──他是最后一个会喊氪星人他的地球姓名的存在了。

迪克格雷森非常清楚对于寿命可能没有极限的联盟主席卡尔艾尔而言，‘第一个1000年’比起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往后‘第无限个1000年’是不同的──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克拉克肯特还能感觉，但是随着光y-in的流逝他可能会失去一切。

无论是迪克格雷森/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马莎肯特/路易丝莱恩/理查德怀特/黛安娜公主/巴里艾伦/哈尔乔登/阿瑟柯里/约翰琼斯/奥利佛奎恩/黛娜蓝斯/吉米欧森/卢修斯福克斯/乔纳森肯特/詹姆斯高登……还是其它更多、更多，氪星人所知道的名字，都只是一个接着一个不断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的渺小生命。

就像主席先生已经有过第一代、第二代和现在的第三代顾问那样。再过不久，他还会有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第七代甚至是第一万代。

他们都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是要死。

于是无论在氪星人心里，他们曾经占据过多么重要、多么关键的宝贵位置，终有一天，还是得起身离席，不留下一点痕迹。

留下曾经的克拉克肯特孤身一人。

渐渐想不起来故乡堪萨斯的稻田长什么样子、闻起来有没有阳光的味道、是什么颜色。开始弄混一些细节，包括父亲的名字是贾斯丁肯特还是乔纳森邓特。巴里艾伦是沃利威斯特的侄子还是侄女。卡尔艾尔是在北极发现了身世的秘密还是南极。不能理解所谓的‘好奇’以及‘新鲜’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的状态──鉴于身边的人们总是有办法为了一点琐事兴奋不已、大惊小怪，他却往往只觉得是司空见惯。

他会在某一天里面突然想不明白救人的意义何在──既然最后都是会死，还死的那么快？

他会遗失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有回忆，甚至很有可能与奇迹错身而却还浑然不知──迪克格雷森可以预想到的最糟结局不是卡尔艾尔最后放弃或者死去，而是直到几亿年后的未来世界，终一天，克拉克肯特偶然之间看见了被静止在符咒之中的布鲁斯韦恩，却只有一个反应──它是什么东西？（？）

迪克格雷森想到这里，只是轻轻的阖上眼睛。

联盟的夜翼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愿意打赌布鲁斯韦恩或多或少非常清楚──那个永生的大笨蛋很可能总有一天会忘记了卡尔艾尔最初的名字叫做克拉克肯特；忘记了大都会星球日报的专聘记者曾经与高谭阔少爷结缔婚姻；忘记了收养过一个叫做理查德的男孩作为儿子；忘记了他们喜欢喊他迪克并且一起庆祝圣诞节；忘记了自己与家人在一起也曾经拥有感情并且活的开心充实甚至幸福快乐。

于是当他第一眼看见那份《加密文档》的时候，迪克格雷森几乎以为‘布鲁斯韦恩宁可克拉克肯特跟着他死’──只因为孤独一人的永生太渺茫了。卡尔艾尔注定要历经地狱般的磨难然后苦苦挣扎痛不欲生才有资格忘记所有，不管是忘记他的人生他的感情还是他的心愿。事情到了那种地步氪星人就真的完了──除了空虚不解疑惘迷茫，他身边的任何事物都没能留下。

可是暗夜骑士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没办法推算的到他没能真的去死──那么这份《文件》的存在究竟有多么矛盾，迪克格雷森真的在头脑冷静过后，分分钟就看的明白透彻。

“你知道我今晚想跟你说些什么对吧，克拉克？”

迪克格雷森在他们好一阵寒暄过后只是开口切入正题，“你八成在‘布鲁斯死掉’甚至更早之前就意识到了：你的混蛋丈夫做为蝙蝠侠可能会拜托我暗杀你──可是你啥也没说，只是就一直静观事态发展。”说完他像是撒娇抱怨那样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想确认父亲这么做是出于对孩子的宽容还是该死的信任──反正话又说了回来他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