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一个染黄毛儿的小弟窜出来,手中拿着个信封,递到殷朝暮手上时,还趁机摸了他光滑的手腕儿一把,随即砸么着嘴道:“诶哟,不小心不小心,您可别放心上啊!哈哈——”
殷朝暮看了他一眼,从信封中取出照片儿,似乎有些看不清,便走到窗户旁边倚着,一张张看过去。那照片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包厢里顾疏替他喝酒时的一张,顾疏拉着他手走出包厢的一张,以及他站在108门前、顾疏开门时的一张,和顾疏把他护在身后、伸手去推姚恩林的一张。
这四张照片儿明摆是从监控器上截下来的糙图,不仅色彩黑白,因为角度问题,人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晰。但仅仅四张照片里,顾疏每一次回护他的姿态却非常明显,而殷朝暮也是直到看见照片,才知道每一次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中,与顾疏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密。
他反复看着那张顾疏喝酒的照片,心里想:明明……就不能喝啊……真是蠢得要死。
那负责人看他盯着照片入神,便调笑道:“这小子心黑手狠,我好歹也关照过他家里多少年,他老妈子还指着老子的钱吊命呢,竟然敢给我摆这么一道儿!哼,他大概是以为老子出不来了,说什么要怪就怪我惹了你。啧啧~这真冤枉,谁想得到你俩那点儿破事儿啊,说说呗,是不是小两口子吵架,他就疯了?嗯?”
殷朝暮大拇指摩挲着那张照片,没理他,他便接着说:“那小子厉害,一封酒吧就先把母带要去毁了,这可是哥手里的珍藏版啊,等他来了,就送你留个纪念,如何?”他说完又得意地笑了一阵儿:“擦,这次要不是有贵人搭手,还真被他搞死了……”
“是么?”殷朝暮看完那套号称“珍藏版”的照片,倚着阳台回头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这些照片呢?”
“你……”
殷朝暮动作利落的把四张照片一合,刷刷两下对半儿撕开,哂笑着冲刀疤脸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一般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都是废话?”
几个人都察觉了不对,照片撕就撕了,本来也不是啥真正能拿得住痛脚的照,不过是为把人诳过来而已。熟料位似乎看过照片儿后,有种很奇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整个二层房间里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一种紧张和茫然,搞不清这个文弱的大学生想干什么。
“是吗?你是觉得顾疏不会来?”
刀疤脸说这话时也有点儿犹豫,他其实让手下负责人粗粗查过这学生,反正也没真要对这人做什么,所以背景并不重要。但现在看来,这个外表干净而且出奇温雅的少年人,似乎也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到底还是混市井的,见识再多,也不过打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真正做起事,还是考虑不周当。
殷朝暮向窗外望了望,回头时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漂亮得就像希腊神话中山林浓雾里才出现的神祗——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负责人猛然回过神儿,一边往过跑一边高声吼道:“他要跳楼!”
但显然已经晚了,屋内几人都只看见那头柔软的发丝在空中一晃,然后就是一阵发呆。他们几乎有一秒多的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负责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像殷朝暮这么每次都光鲜整洁的打扮,绝对是非常重视生命的人,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他恍惚中意识到:刚刚殷朝暮跳下去时那么果断,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是——他猛地奔到窗前往下看,只见一层的遮阳塑料挡板被砸凹了好大一块儿,地面上还有一小片血迹。
血迹被拖出一道指向分明的痕迹,似乎是仓促间才注意到,那之后的血应该被人捂住,再没有滴落在地。
但只是一刹那的光景,他就想明白了。那个少年凌空一跃的姿势流畅而果决,只能是因为楼下有给他希望的人,才会选择这种铤而走险最不稳妥的途径。殷朝暮翻身跳下楼时,脸上还有一点点笑意,他与这个少年接触了几回,知道少年经常露出笑容,但都是那种很漂亮、很疏离的笑。
就像只有一个人能让少年改变主意留在酒吧调酒,只有一个人能被少年纵容让他甘心雌伏……这一次也一样,只有一个人才能让少年打破惯例、奋不顾身。
从来都只有顾疏。
这些想法一瞬间就像爆炸一样挤进他的脑子,想通也不过几秒钟的事。说不上为什么,先爱先醉的负责人就是有一种直觉——“是顾疏!南哥,是那小子来了!一定是他在楼下等着把人拖走了!”
南哥恨恨地把烟屁股在地上一捻,呸地砸了口吐沫:“擦,这俩人又什么时候勾搭上,还挺默契……愣着发什么傻,给我追!”
“咣当——”一群人山呼海啸地咚咚咚奔下楼去,踹开大门就拿出小瘪三儿那套抢地盘儿的疯癫架势来追人。负责人跑在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慢走两步。刀疤脸在前面不耐烦地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