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禺深深呼吸,冷笑道:“既然你一心维护他,那好,这一页就揭过去。我只告诉你,当初何玉成送给我报告,本来应该由顾疏批的。那时你刚动过手术,他‘恰好’要照顾你。亏我当初单纯地以为他是排斥我和你见面,才将这堆活儿推给我,其实他早就发现这里面有问题!故意送我个错处,顺便避开这烂泥潭,借着照顾你的空档讨你和伯母欢心……”
“暮暮,你只看见他天天陪着你,背后顾疏用了多少心思,你猜得到么?若是爱人一举一动都藏着你不知道的深意,这样的爱人,你敢守下去?还不如不要!”
他直起身拍了拍身旁栏杆,说:“我就要走了。估计没个十来年他不可能松口放我回来,等我能回来时,却也没了意义。这番话我本不想说出来给你添堵,只要你自己觉得快活,那又有什么相干?”
顾禺把头低下,认真地看着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可我还是有点妄想。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轻轻摸了摸殷朝暮的头,道:“我订了两张票。如果你后悔,就跟我去法国。我虽然斗不过他,但也一定护着你,不让你受欺负。”
殷朝暮蹙起修长的眉锋:“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法国?”
顾禺凝视着他双目,微笑道:“嗯。你从前不是一直跟我说以后结了婚做我邻居吗?你可以在法国娶个漂亮的妻子,我也找个人安定下来,到时候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就带着妻子和儿子散步。噢,我还可以养一直狗,我记得你很喜欢大型犬,这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吗?没了顾疏,你还有机会从头来过。”
“已经没机会了。”殷朝暮笑道:“他不可能答应的。”
“我知道。”顾禺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带点怅惘,带点彻底放心的洒脱:“所以我说了让你娶妻生子只是个妄想。”
殷朝暮顿住。
顾禺接着摆正脸色,浪荡的纨绔子弟露出少有的温柔表情。殷朝暮迟钝地发现他与顾疏其实很像,尤其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都非常静:“但想要带你一起离开,却是说真的。”
殷朝暮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回应,索x_i,ng夸张地打趣他:“今天是不可能了。你去了法国找个漂亮点的姑娘,结婚时我一定去。”顾禺眼望过来,竟没有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调笑回应。殷朝暮沉默许久,随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闷声说:“说起来,你身边那么多大明星小明星的,不带上一两个走?”
顾禺摇头,手放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下子,手劲儿格外大。回答的声音却极为轻柔:“没有想带上的人。我想带上的,不跟我走。”
殷朝暮哽咽道:“别揉,小维之前就揉过我的头,结果那家伙不够义气,话都不说一声就把老子一个人扔下了。”
顾禺低声凑近了劝他:“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殷朝暮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一个男人也不适合玩儿伤情,帮顾禺把风衣理了理,顾禺一颤,扭过头不看他泛红的眼角。殷朝暮很快收拾好心情,潇洒地笑道:“走吧,时间快到了。”
顾禺抱住他,轻轻在额上印上了一个吻。
就好像小时候他们谁受了委屈,对方给的安慰那样。就好像当初在大陆,两人在雨中轻轻碰触的那个吻。
他们专心致志地抱着对方,感受到彼此胸腔都剧烈起伏。过命兄弟,或许对与殷朝暮来说顾禺早就超过了兄弟。几十年交情,两辈子纠葛,如今终于随着顾禺即将远行而消散。
都在这一个吻,一相拥中,那些还没来得及发酵,还未尽的叮嘱,统统化为默然。
一个绝对宽容绝对支持的怀抱,沈倦、陆维、现在轮到了顾禺,殷朝暮知道,最后一个不因为爱情会为他无私付出的人,也终于将要离开自己了。
有些安心,不是恋人能带来的。
阳光的光线一束束洒进来,他们在机场告别。
他直起身来,面色从容:“阿禺,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吃了亏。其实顾疏是什么样的人,五年前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清楚了。”
顾禺一怔,随即心里一松,拎起行李转身进闸。殷朝暮目送他走远,却见到顾禺忽地停下来,转身露出个大大的明朗笑容,挥手做口型:“保重!后会有期!”
晴空如洗,飞机伴着巨大的轰鸣远远消失在视野尽头。
港岛碧海接天,山色浅淡。
殷朝暮怔怔望着窗外风景。其实顾禺说得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顾疏布的局,他即便一开始的几天被迷惑住,但后面几乎便是默许。怎么可能看不透呢?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顾疏的本x_i,ng。
两人之间多少摩擦、多少暗流涌动、多少不可调和的矛盾……都在这最后一子中。生死劫生死劫,以一劫胜负直接决定整盘棋死活,顾疏最后走的几步棋,逼他在何氏开发案事故这一小块儿生死劫中,选择是硬抗到底,还是弃子认输、画地为牢。
沈倦曾教诲过,他不是下不赢,只是不肯想清楚。
如今,到了选择的时候。
……
顾氏顶层,空旷的办公室中,素来沉静的男人下笔近一个小时,纸上却仅有一滴深蓝色墨珠印迹。
他在等一个人。
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去必然会了解自己做的一切,却还是放他走,因为对方有权利做出最后的选择。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