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时常去帮空谷道长种药,知道他为人不拘小节,身边不止一个钱袋,有些就随意扔在桌上角落里,毫不在意。昨日去折梅,在道长那里喝水之际,孩儿一时起了贪念,便偷拿了一个钱袋回来。
不过孩儿没有想过白拿,我是想等着以后挣了钱再还他的。可巧今日周管事来了,我便给了阿乔。阿乔知道是从道长那里拿的,心里也很害怕,我就教她个法子,说万一给人发现,就说是捡的,若是我们将来发了财,再多多的还给道长便是,她便同意了。”
霍梓文略顿了顿,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色,“事情,就是这样了。娘若是不信,便让儿子现去跟道长对质,也是可以的。”
屋内一片寂静,连木乔都忘了哭,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名节替自己圆这么大的一个谎。
这不是别的,是偷东西啊!
就算是穷人家的儿女,不识字不要紧,可做人的几点基本道理还是要懂的。小时就会偷东西了,那长大了怎么得了?
“去……去把老爷请来!”阮玉竹气得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当着她的面承认偷了东西。可他方才这番话,又是合情合理,不仅符合霍梓文平日里的x_i,ng格,还有凭有据,由不得阮玉竹不信。
霍公亮方才见夫人教子,主动回避了一下,没有跟来。这不是不愿在儿女面前做坏人,而是因为他相信阮玉竹会处理得很有分寸。之所以不去,一是基于对夫人的绝对信任,二是彻底绝了儿女们的指望,免得他们求情时,自己一个心软,和夫人意见相左,那就不好了。
可现在夫人居然要请他过去,霍公亮知道,问题肯定严重了。匆匆赶过来一瞧,干女儿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而大儿子在一旁伏地不起,一对孩子十足的可怜模样。
“这是怎么了?”
待阮玉竹咬牙切齿的把事情一说,霍公亮顿时火冒三丈,比夫人更加生气,首先指着霍梓文大骂,“逆子!你这是要活活气死父母么?枉自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然如此的不堪教化,做出这等丑事,霍家的门风都要给你败坏了!”
他竭力压制心中怒火,沉声吩咐,“夫人,劳烦你去祠堂把家法请出来。阿成,点一盏灯笼,把这逆子带上,咱们去道长那儿赔礼道歉!阿乔,你去中院天井跪上一个时辰,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全家没一个敢求情,木乔颤抖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霍梓文,实在不忍心这少年为了自己含冤莫白。可当她即将不顾一切,就要脱口而出实话时,却硬生生被霍梓文清冷的眼神制止住了。
只一眼,她便读懂了霍梓文眼中的话。事已至此,便是她再讲出实情,他也依旧会为了撒谎而受罚,那又何必?
霍家的家法是一柄半寸来厚的竹戒尺,长两尺,阔约三指,后面有柄,四周包着铜边,戒尺正身上镌着正身立本四字,想是用得久了,竹身已黄,四周铜边圆滑明亮,显出一种沧桑的润泽。但木乔知道,竹质坚韧,包上铜边,便又带着几分刚强,更不易折断,打在身上必是极痛。
幸好霍公亮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动用家法,而是带着这戒尺就押着儿子出门了。而木乔跪在了中院天井,一处由鹅卵石密密砌花的略高平台上。
初时还不知厉害,不到一刻的功夫,木乔心中就明白为何干爹干娘说要他们来跪此处了。
想来这儿便是霍家惩罚犯事儿孙之所,鹅卵石虽然平滑,但铺陈之时,却是有技巧的让稍薄些的侧面向上,跪下之后,凹凸不平硌得人双膝生疼,再一刻,简直是痛入骨髓。
木乔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苦楚?还没到小半个时辰便连身形都跪不稳,额上冷汗直冒,摇摇欲坠。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甘琼花等人一旁看着,大是不忍。但今日霍氏夫妇皆是动了大怒,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甘婶子想了想,低声道,“夫人,再如何生气还是得保重身子,先吃口饭。”
“不吃了。”阮玉竹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饭?但她理智未失,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从木乔身上挪开,吩咐他人,“你们今儿都忙了一日,快去吃饭。阿四你吃完了别忘了做功课,不许贪玩儿!”
霍梓斐再如何顽皮也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惹事了,老老实实跟着甘婶子出去吃了饭,却一转身又趁爹娘不在,私求甘婶,“阿乔肯定跪不住的,好婶子,能给她想想办法么?”
“我的小爷,你就少c,ao心别人,先顾好自己!”甘婶子低声呵斥着,将他拍去做功课了。转身拿了两个荷包,厚厚的塞上棉花,偷偷送去。
可木乔怕给她招祸,更怕阮玉竹回头看出作弊更加生气,就算是疼得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也怎么都不敢收下,只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甘婶无法,只得收了荷包,幸喜现在还是冬天,棉裤厚重,多少能挡一挡,便低声教她,“一会儿夫人来问你,你就说知道错了,你不该为了贪图小利就收下那些不明不白的钱。知道么?”
木乔现在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两只膝盖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错在哪里?甘婶说什么,她记下就是。
只是心中更加担心霍梓文,也不知道他会面对怎样的责罚。但肯定,一定比她重。却不知此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仍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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