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澳大利亚站的起降场里,飞廉正在解除与荷马号的接驳状态。
凤凰号里只有他一个,他站在接驳舱附近,发现这艘舰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他在舰内检测不到属于人类的体温和心跳,也没有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厨房的烟雾报警器也许不会再响起了,培育室里的小番茄与银箔椒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长大。
飞廉突兀地感到了孤单。
他心想,这也是那个麻烦至极的人类感情处理系统带给他的不适感受吗?
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他很难理解,只能用程序来引发和表达。
舰艇之外倒是有不少人在走动忙碌。澳大利亚站的维修人员正在检查荷马号的损坏状况。
“你好?”有人从舱门处探头进来,“接驳解开了吗?我们需要给荷马号内部进行消毒。”
“等等。”飞廉突然想到,他应该跟托尔斯泰说一声。
荷马号的毕罗格环已经停止运作,但能量还剩下极其微少的一点点。
飞廉唤醒了托尔斯泰。
毕罗格环的能量再一次进入r_ou_眼可见的损耗中。
“飞廉,好久不见。”托尔斯泰慢腾腾地说,“回到地球了吗?”
“还没有,我们现在停靠在海王星上。”飞廉飞快地说,“现在准备为荷马号的内部做清理了。”
托尔斯泰沉默了片刻,温和地对他致谢:“谢谢你,飞廉。司令和船员,他们都要离开我了吗?”
“是的,托尔斯泰。”飞廉的感情处理系统在发热,在高速运转,无数种程序纷纷跃出,几乎要让他陷入混乱的状态,“托尔斯泰,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到了地球,我的毕罗格环会拆卸下来,运回海王星,装在荷马号之上。你会再次醒来的,荷马号也一定能返回地球。”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知何时,荷马号的毕罗格环能源已经彻底降为0.
托尔斯泰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睡。
飞廉呆呆站在接驳舱附近。
比孤单更强烈的某种情感几乎要击倒他了。
他的系统里有数据正在涌动。
托尔斯泰,夏娃,他那两位最亲密和忠诚的伙伴。
还有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彻底离开他身边的其他同伴。
由于久久收不到回应,维修人员钻进了凤凰号的舱门。他没有找到那位少年模样的人工智能,胡乱走了一圈,才终于在驾驶舱里发现飞廉。
少年坐在地上,呆望着驾驶舱的巨大屏幕。
那占据了三面墙壁的屏幕上,有文字正在逐条书写,渐渐充满了所有空白的地方。
那是凤凰号曾经所有船员的名字。
维修人员没有出声呼唤,他知道这个人工智能已经晓得有人进入了船舱,但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
飞廉只是坐在驾驶舱里,坐在迟到了五百多年的寂静里,一个个回忆着所有人的姓名。
地球语不难学,它跟马赛语其实可以说是同源的:基本上都是以英语为基底,在这基础上不断添加衍生词与外来词,重新创造出来的新语言。
在澳大利亚站度过的十几天里,凤凰号的众人基本已经将地球语学得差不多了。唐墨学得最快,她还要在自己那个充满了艺术加工的作品里用地球语来写新的故事。
薛洺对唐墨的兴趣是显而易见的。
澳大利亚站里头没有这么古怪的小姑娘,能跟唐墨搭上话的人也不太多。
当唐墨坦白告诉他,自己之所以搭乘浮士德是为了逃离马赛躲债,薛洺的反应是又惊又喜:“你简直就像古时候的女侠士,劫富济贫那种。”
“……这钱是我自己用的。”唐墨简直不好意思了,“我接济的是自己。”
“那你穷嘛,没办法。”薛洺问她,“钱都花光了?”
“买吃的了。”
薛洺又再次吃惊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唐墨觉得薛洺比她古怪多了。
皮耶尔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薛洺站长怎么不跟我聊天?”他问林尼,“老跟唐墨聊,有什么好聊的。”
“跟你聊什么?”林尼专注地看着“大撞击”的模拟纪录片,“跟你交流他家有多少钱,你家有多少钱?我跟你说,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能接上唐墨话的,还能让唐墨无话可说的,我就知道他一个。”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皮耶尔曾说过想和唐墨结婚,顿时明白了小卷毛的忧虑。
“你要主动点儿啊。”林尼撺掇他,“别看了,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去找唐墨聊天。”
皮耶尔趴在书堆里不动弹:“不行,我们后天就要离开澳大利亚站了。这些是澳大利亚站的独家藏书,走了就看不到了。”
林尼:“……”
他放弃了。
另一边,薛洺还在呱嗒呱嗒跟唐墨聊个不停。
“你写了这么多呀。”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我看看行吗?”
唐墨心想这人果然熟了就不紧张了,现在连古龙水都不喷了就敢来找自己聊天。
“这是马赛语,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薛洺立刻说,“你念给我听吧。”
他一开始只是想找话题跟唐墨讲话,吸引唐墨注意力。但唐墨念着念着,薛洺自己的注意力反而从唐墨脸上转开了,落到了她手中的记录仪里。
唐墨的记录方式跟林尼的航行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