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三百九十八年,夏至夜戍时一刻。
林贵妃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望着不远处的篝火,押送她的官吏围着篝火而坐,嘴里骂骂咧咧的,听不清楚。
昨夜她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后,打聋了双耳,如今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清冷却又温柔的笼罩着这条挨着泥塘的小径,连野草枯木都看起来十分柔和。
这里距离南诏的首都……不,如今是安城了,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的路,若不是夜深,恐怕现在都还不能停下来休息。
一个月了。
少的可怜的水,发臭的馒头,伤痕累累的身体,鲜血淋漓的脚,一路走来,处处皆是尸体,溪河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胜利与哀鸿交织而成的极端。
一个时辰后……
“老大!不好了,她没气了!”
官吏李斌小眯醒来,看到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气的林贵妃,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死了!”
官吏陈羌连忙站起来,跑上前一探,哪还有气!
“大哥!要是上头追究起来……”
李斌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第一次领差事,就把官妓给看死了……
“沉塘罢!”陈羌迅速冷静下来,目光望着李斌身后浑浊的泥塘,有了主意。
“就说她逃跑,跳了泥塘自尽。”
李斌这才回过神,二话不说,抱起林贵妃,一把扔进了泥塘。
只听见一声闷响,林贵妃就迅速沉了下去。
两名官吏警惕的看了又看周围,确定没人后,迅速离开。
昭华三百八十三年夏至,蝉鸣聒噪。
大平国尚书府西苑一个荒芜的院子里,云姨娘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瘦的像骷髅的手,颤巍巍的抓着破床上的一只干巴巴的小手,嗓子被毒哑后,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张着大大的嘴巴,泪流满面。
床上的小女孩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是面黄肌瘦,紧闭着双眼,只听得气出,听不见气进。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姨娘身体一僵,随即凹陷的眼眶里那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极大,呼之欲出十分可怖,正当此时,床上的小女孩却是突然平稳了呼吸,慢慢的睁开了眼。
看着熟悉的破房间,小女孩先是一愣,随即被手里的温度所惊,那样滚烫那样熟悉……
她僵硬着头,缓缓转来,却是看到了一群人出现在门口,领头的,正是刘氏的心腹,赵嬷嬷!
“来人!把云姨娘拉下去!”
刻薄苍老的声音里,丝毫不掩饰得意与狠毒。
小女孩顿时如雷轰顶,不敢置信的低头一看,趴在地上那瘦的只剩骨头,一只手却紧紧地握着自己手,背对着自己浑身发抖的,可不就是云姨娘!
不等小女孩有所反应,几个粗使婆子走了过来,见云姨娘的一只手死握着小女孩,一个婆子上前,一把扭折云姨娘的手腕,只听“咔擦”一声,云姨娘痛的在地上一滚,松开了小女孩的手,几个婆子迅速抬起云姨娘,离开了房间。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整个人呆若木鸡,显然还没能从方才的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
半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而瘦的手,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是被押送往安城,当时自己不过是睡着,怎么就回到了过去。
等等,回到过去!
小女孩疯了一样跳下床,往门外跑去,一路上熟悉的荒芜,渐渐的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不,不!她一定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泪水决堤一般的,淹没了瘦小的脸庞。
可当她跑到柴房时,云姨娘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她的身上,满是新的伤痕,覆盖着旧的伤疤,暗色的血散发着隐晦的绝望与凄厉。
“不…不会的,不会的!”小女孩跪在了云姨娘身边,颤抖的握着云姨娘冰冷的手,下巴抖得没办法完整的连起一句哭腔。
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她!
既然要她重生而来,为何却不给她改变悲剧的时间!
云姨娘明知道她不是她的孩子,却是真的视她如己出,给她爱,给她温暖,给她温柔,给她守护。
可一次又一次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是一点扭转的能力都没有。
小女孩哭倒在云姨娘的尸体上,只觉得这次的重生,就像是在讥笑她的无能一样。
东苑主房里。
刘氏握着剪子,慢条斯理的修剪着枝叶,待听到赵嬷嬷说完后,却是笑了,“总算是死了,可惜总是不太吉利,得’风寒’而死,还是早早处理的好。”
“是,夫人。”
赵嬷嬷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往西苑柴房而去。
“九姑娘,赵嬷嬷带人过来了,你快走吧!”柴门口守着的粗使婆子远远地看到赵嬷嬷等人的身影,心下一软,不由得开口劝道。
小女孩目光一冷,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云姨娘被赵嬷嬷一卷草席,丢了乱葬岗!
刘氏!
小女孩猛地站了起来,往东苑主院跑去。
粗使婆子这才松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云姨娘到底低贱不得宠,可九姑娘好歹是老爷的骨肉,再如何,也是能活下去的。
“云姨娘没能熬过风寒,夫人说不吉利,拖去乱葬罢!”
赵嬷嬷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粗使婆子,那婆子低着头让开。
几个婆子草席一卷,便抬着云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