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看你很是面善,或许我们前世见过呢。”陈媛脚步轻盈,走到这人身前,伸手搭上她的轮椅。
宋文英禁不住笑了,很快又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看见你,也觉得很熟悉,或许真是前世见过也不一定。”
跟着公主过来的侍女和宋国公家的丫头不自觉对视一眼,心头都很莫名其妙。
不管是怀星公主,还是宋二小姐,人前人后都是冷冷淡淡的,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们还是见到自家主子待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和气呢!
耍了一通花枪的姐妹俩可不在乎下人怎么看,两人脸对脸相对笑了会儿,陈媛挽起袖子,上手推着轮椅,垂头说道:“我知道一处亭子,观景吹风最好,姐姐和我过去坐坐怎么样?”
宋文英自然是欣然同意。
那处亭子坐落在一座假山后,临着湖光,四面挂着轻柔的罗纱,还有个梳双鬟的小丫头跪坐在亭角打扇烹茶。
见到这一行人走来,小丫头忙站起身来敛衽行礼,陈媛命侍女们留在亭外,问宋文英:“能自己走两步吗?”宋文英怡然地摇了摇头。
陈媛本也没真指望她能自己行走,上前两步,伸手抄起她的背和膝弯,就把人稳稳地放到了小榻上。
宋国公家的丫头在外头迟疑地唤了一声:“二小姐!”声促而急。
陈媛顿时不耐烦地一皱眉,向亭外飞了个眼风,便有宫中来的侍女将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劝下去了。
亭中挂着南边贡来的大幅彩纱,八面透风,这个位置很好,没有半点儿视线死角,杜绝了任何偷听的可能。
烹茶的小炉制作得精巧玲珑,火上吊着茶吊子,其中溢出一缕悠悠的苦香,陈媛摆出两只干净的茶碗,只斟到七分满,倾身递给宋文英一只,嘲笑道:“炸|药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上一世极为罕见的,是宋文英先离开了人世,死法也颇为不体面,是被人在车里埋了炸|药炸死的,□□消息被封锁得非常严密,但陈媛知道,在内部,究竟是谁冲她动的手,至她离世的时候仍然是上层的一桩悬而未决的案子。
不是因为凶手的来头太大,而是因为她树敌太多,很难锁定幕后黑手。
宋文英一脸的若无其事,接过茶碗,把脸埋在蒸腾而上的苦涩茶香里,深深吸了一口,笑微微地道:“久别重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未免太无情了吧?”
“都是你该的,我提醒过你多少遍!你改了吗?你那是做事的方法?你那根本就是找死的方法!”憋在胸口多年的怒火一股脑涌上来,陈媛愤愤地骂道。
宋文英本质上是个实干家,这也是她过去能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但一条路人走的多了,见的多了,就难免会想多,当她渴望超越过去自己创造的那些成绩时,就注定了会犯很多错误。
她渴望超越过去,渴望再攀高峰,但过去成功的经验同时也蒙蔽了她。
而陈媛本质上是个浪漫的人,根藏于心的浪漫主义让她的很多行为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同时,她看问题的角度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最了解她姐姐的人,她知道这个人过去的所有经历,了解她的心路历程,在很多时候,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模拟姐姐的心理。
几乎在上一世重逢叶静的第一时间,那时候的傅秀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隐秘的心理变化,在共同生活的几十年里,她使尽了一切手段,都没能拉回叶静那颗一个劲儿钻牛角尖的心。
如果姐姐就此黑化,变成高功能反社会份子,她都不会那么焦虑,但很明显,叶静这一切的变化都只是在带着她自己走向毁灭的深渊。
接到叶静乘坐的车在淮海路上无端起火爆炸的消息那一刻,傅秀跌落在办公椅上,呆愣愣地握着手机说不出一个字来,除了钻心剜骨的痛苦之外,她心中竟然浮上一个念头:终于来了。
现在终于找到了姐姐,她的理智只够维持到把不相干的人清出场,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冲她发泄起自己积攒多年的情绪。
宋文英的神情始终很沉静,直到这时才微微动容,正如陈媛对她了若指掌,她对妹妹的情绪也是一览无遗,想到她做那些疯狂的事时,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家里的亲人会不会担心,她的心里悄然浮起一些愧疚,叹道:“让你担心了。”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这平平无奇的五个字一出口,陈媛就忍不住泪崩了。
怕哭声被外人听到,她从袖中抽出绢帕捂住嘴,滚倒在姐姐的怀里大哭起来,肩头不住耸动,流出的眼泪又快又急,很快就不仅打湿了帕子,还打湿了她倚靠的那人的衣襟。
宋文英默然,挪动了下身子,以便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却没有说话。
仿佛连风声也听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媛才哽咽着抬头,问:“你有没有帕子?”
宋文英在身上摸了摸,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条满是折痕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低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陈媛在她怀里仰着脸,闻言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在宫里比,自己的日子挺不怎么样,但也没到挨饿受冻的地步,所以还是要看参照物。
她心里明白,姐姐这是在问她的生存情况,发泄完积累多年的负面情绪后